“如果没有其他事,恕不奉陪,”塞拉菲尔不带情绪波动地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斯拉托斯望着男人的背影啧了声,这才清清嗓子,恢复正常的口气大声说,“好吧,我确实接了命令。现在正式通知你,塞拉菲尔,三位公爵要见你。”
公爵?
塞拉菲尔闻声停下脚步,侧过身望向斯拉托斯。他刚到深渊不久时大概了解过这里的统治结构。
与在地表上一直认知的不同,人类浅显地以为深渊之主就是恶魔中最强的存在,其实不然,还有一些常年避世的古老恶魔,它们的实力深不可测,其中最强的三个被尊称为公爵,是类似人类中长老的存在。
只要不触及深渊秩序,它们不在意谁来当深渊之主。而现在,公爵竟然要召见他?还是三个一起?
“你最近的所作所为真的让它们非常不满意,”斯拉托斯用假惺惺的担忧口气说,“深渊自有秩序和法则,按照魔神定下的规矩,只有恶魔才有资格统治深渊,你在两位三位数层里小打小闹也就算了,现在竟然都打到深渊之主的宫殿了,哎,我年轻的朋友,你实在太嚣张啦。”
“我对统治深渊不感兴趣,只是跟深渊之主有点私人恩怨,”塞拉菲尔面色如常地冷淡,声音却像粹冰似的寒凉。
“只是有点吗?”斯拉托斯玩味地打量,“你看起来像是要把它碎尸万段的样子。”
见对面无意接话,它无趣地撇撇嘴继续道,“算了,它死不死的不重要,总之你触犯了魔神定下的规矩,这绝对是老怪们的逆鳞。”
塞拉菲尔嘴角露出一丝带着讽刺的冷笑,轻呵道,“魔神?没想到连恶魔也信神。”
斯拉托斯伸出一根食指竖起放到面前摆了摆,“我知道人类有什么光明女神水神之类,但魔神不一样,祂是确实存在过的,传说那群老怪物们在祂陨落前就亲身追随过。”
“魔神也会死?”塞拉菲尔轻嗤一声。
“你可千万别在老怪们面前对魔神露出这种态度。我是不在意啦,但如果你被灭掉了,这样会失去很多乐趣。”斯拉托斯收起随意的表情,正色道,“顺带一说,传言中魔神是自杀的。”
“自杀?”塞拉菲尔微露诧异,“为什么?”
斯拉托斯耸耸肩膀,“谁知道神在想什么呢?可能是活太久太寂寞了吧。”
听多了神明救世的故事,还是第一次听说神会自杀。神难道不该是高高在上,剔去了所有情感的存在吗?寂寞?这种人类才会有的脆弱无用的情绪真的能让一位神明导向自毁吗?
“话说,你真的不管管你的女人吗?”斯拉托斯在那边不满地叫道,“那个叫什么安娜阿尔诺的人类法师,她仗着你的名头霸占了深渊一层,还指挥恶魔军队跟地表开战耶,死了好多人类啦!”
“首先,安娜阿尔诺不是我的女人,其次,”塞拉菲尔平静地说,“人类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好吧,”斯拉托斯见他真的无动于衷,直截了当地说道,“那我能干掉她吗?人类不能统治恶魔是规矩。你强就算了,我打不过你,但让一个实力不怎么样的人类骑脸就太跌份了。”
“不能,”塞拉菲尔言简意赅地说。他不在意安娜阿尔诺的死活,但她是露兹的母亲,女孩言语间表露出来的对母亲的爱很深刻。在体会过失去母亲的感受后,他下意识地不希望她也经历一次。
那种永远失去挚爱的痛苦,仿佛心里被活生生地剜去了一块,空虚和寂寞就此滋生,像永远无法满足的怪物那样不断吞噬掉剩余的情感,直到他也完全变成了一个冰冷无情的怪物。
但他原本就是怪物,不是吗?从一开始就不是人类,却愚蠢地渴望被人类接纳。
从小努力变强变得有用,然而身份一揭晓,所有人都毫不犹豫地背叛了他。从小到大的挚友反手背刺,亲舅舅冷漠驱逐,兄弟们恶意嘲笑,连拼上性命在恶魔手下保护过的普通平民也畏惧厌恶他……
至此他明白了,人类就是虚伪的存在,还不如恶魔明晃晃地表达恶意来得快慰。那个地上的世界已经没有他所留恋的东西了,毁掉与否,他也都已经不在意了。
除了露兹,只有她在得知他的真实身份后态度还是一如既往,从她的目光中,他没有寻到厌恶或者异样的情绪。她看着他,仅仅因为是他,而不是什么审判长,什么皇族或是巨龙。
斯拉托斯望着塞拉菲尔,脸上带着微笑,而眼底深处是永远无法餍足的贪婪。它勾起嘴角,露出尖尖的犬牙。
真是美味呢,还是得这种强者散发出来的绝望情绪能令魔感到满意,已经多久了,没有感觉到过这种饱腹感了。
突然,斯拉托斯的耳侧传来滋滋的响声,仿佛有什么尖尖的东西在玻璃表侧划过,是那枚镶嵌黑石头的耳钉里发出的。
塞拉菲尔的目光转到斯拉托斯的耳钉上,打量着有些眼熟的黑石头,灰色的眼睛微微眯起,“上次见,你还没戴耳饰。”
斯拉托斯脸上的笑容不变,嘴角的弧度却慢慢落下,这只快死掉的恶魔竟敢随意在它面前造次,最重要的是打扰了它的下午茶,真是该死,该死,该死!
“原来塞拉一直默默关注着我吗,”斯拉托斯做出开心的样子,“太感动了呢。”它说着捏了捏石头,朝里面施放威压让它闭嘴。
塞拉菲尔对恶魔的惺惺作态充耳不闻,眼睛一直盯着黑石头打量,“哪里来的?”
斯拉托斯随意地说道,“从一只快死掉的幼年恶魔身上捡的。”
幼年恶魔?露兹绝对是货真价实的人类。难道是他看错了吗?塞拉菲尔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心想以对方的能耐,断然不会混得这么惨。
下一刻,黑石头里的恶魔尽力发出了最大的声音,虽然仍旧轻得像快断气似的,“露……兹……”
斯拉托斯不悦地皱眉,正打算把新首饰里的虫子彻底清干净,接着它整个被打飞了,轰一声砸在断了半截的柱子上。
“喂……”斯拉托斯嵌在柱子上,望着慢慢走过来的男人,觉察出扑面而来的杀意,明白对方是要动真格了,忙叫道,“一个破耳钉,有必要吗?”
“再问你一遍,哪里来的?”塞拉菲尔抬起手,指间捏着那枚黑石头耳钉。
斯拉托斯的瞳孔微缩,不是因为破耳钉,而是对方的速度,究竟是在什么时候拿的,在被击飞的时候吗?它竟然一点都没察觉。
斯拉托斯还没真的跟这头龙打过,之前见弗拉兹像狗一样夹着尾巴溜走还暗嘲它胆小怕事,没想到对方是真的有能耐。
这么一想,从前哪一次闹出乱子,那群老怪物们不是直接灭掉源头的?这次竟然愿意大费周章地面谈,可见这头龙确实有点难搞定。
思绪飞快转过,斯拉托斯直视着对方冰一样的眼睛,如实答道,“我没有骗你,确实是从一只重伤的亚成年期恶魔身上拿的,不信的话,你问问里面的恶魔。”
两道目光双双落到黑石头上,没想到刚才蹦跶得欢的恶魔现在悄无声息了,很难不让魔以为对方是故意的。
但六十四确实不是故意的,灵魂本来就脆弱得奄奄一息,又被强大的恶魔威压一冲,能发出两个音已经是极限了,现在是彻底陷入了深眠。
两道视线沉默地对视,一道略显尴尬,另一道则越来越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