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忘川那是什么地方?
他曾经从那里出来,他难道不知道吗?
他凭什么让她忘记一切,却独自一人背负了两段最痛苦的回忆?
她总是故意惹他生气、故意找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揪着他不放、故意指使着他做着做那。
他不是说她娇纵任性还爱哭吗?他不是对无关紧要的人冷漠旁观吗?他不是最厌恶软弱的人吗?
他凭什么要为了她这样一个讨人厌的师妹,那么轻易就放弃自己好不容易获得的一切?
叶怀昭手指紧紧攥着谢迟云的衣襟。
她觉得自己眼前的视野模糊,却强撑着不去眨眼,骂道:“谢迟云,乘玉仙君,你就是一个自以为是的混蛋、一个固执又烂好心的蠢货!”
玉水洞中潮湿冰冷的空气浸透着她呼吸的肺腑,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背上那道千山剑法落下的伤口。
叶怀昭感受到了疼痛,可似乎并不是从背上的伤口传来,更像是连魂蛊在缓慢地啃食她的心脏,带来酸胀混杂疼痛的感知。
叶怀昭松开攥住谢迟云衣襟的手,偏过头,用手背胡乱去
蹭自己脸上的水痕。
她的手腕被另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
叶怀昭愤怒说:“别碰我!”
这一次她甚至都没有犹豫,直接用灵力附在手上,想要挣脱谢迟云。
但她没预料到的是谢迟云比她更快地掐诀制住了她的动作。
她的脸被抬起,叶怀昭的眼中闪过一丝嘲弄,正要狠狠将他推开,眼中的情绪忽地一怔。
抱住她的男人并没有像是幻境中那样,不顾一切地试图将她拦下。
他甚至只是垂下头颅,以一种虔诚而卑微的姿态,嘴唇轻碰了一下她红红的眼角。
只是一个轻柔的触碰。
叶怀昭挣扎的动作全部顿住。
趁着这一瞬间的间隙,男人轻声道:“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因为你是叶怀昭,是我的师妹,”他的额头抵住叶怀昭,声音轻缓,像是抚过花瓣的风,“这就够了。”
无论是谢迟云还是乘玉仙君,都是因为她而诞生的。
收敛尖刺是为了不将她伤到,学习剑法是为了保护她,隐瞒身份是为了不让她厌恶。
“但在你的生死面前,就算被发现了魔族的身份,就算被你厌恶,我也甘之如饴。”
如果师妹不在,师兄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如果叶怀昭不在,谢迟云本就不会诞生。
红眸的白衣青年用指腹一点一点将师妹脸上的水痕擦掉,看她像是怔住一般任由他所为,忽然狼狈地偏过头,躲开他的视线。
她抓着谢迟云衣襟的手指松开又攥紧,就像是她本人的心境一样,想要不管不顾地将他推开,可又贪心地想将他永远抓在手里。
叶怀昭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生硬地转移话题:“还有谁知道你是半魔?”
“师尊、颂慈仙尊。”谢迟云回答说。
“比起我,难道你更相信阿爹和师尊吗?”叶怀昭像是终于抓住了他的弱点,咬紧不放。
谢迟云看着她明亮得耀眼的黑眸。这双眼睛中有愤怒,有纠结,亦有迷茫,却唯独没有他最畏惧的那种情绪。
他忽地牵了牵唇角,轻声说:“因为我更害怕看见师妹厌恶的目光。”
所以连那一丝可能也不敢去赌。
他需要一次一次地向她确认她不会因魔族而对他厌恶,才能有勇气在此时用那双红色的眼眸安静地注视她。
叶怀昭心底的那股气在这一句话中忽地散去了。
她想质问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可那些话在她的喉咙中梗了许久,最终还是被她咽了下去。
魔气一直在向外逸散,几乎到了一种令人不适的浓度。若非叶怀昭本就对魔气有适应能力,她在谢迟云的身旁还能不能保持神智都要另说。
沉默了半晌,叶怀昭转移话题地问道:“你身上的魔气是怎么回事?”
谢迟云:“最近用得太多,现在有点失控了。”
叶怀昭回想起乐寿城的赵清洵还有谢迟云的故友简茵。
赵清洵的感知迟钝,再加上从未使用过魔气,所以她虽是个半魔,却能活到现在;可简茵感知敏锐、天资聪颖,反而早早死去。
——而她的师兄呢?
叶怀昭忽然伸出手,抓住了谢迟云的手指,毫无征兆地逼近他。
他们挨得本就很近,叶怀昭几乎整个人陷进男人的怀中,苦涩的药香与檀木香在两人的鼻尖萦绕,呼出的气似乎都在交缠。
谢迟云一动未动。
叶怀昭盯着他,忽地连名带姓地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