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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四 馬蹄帶得淮河水(一) (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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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偉業坐在轎子裡,有節奏地一顛一搖,思緒萬千。

上一回來洛陽,吳偉業遭遇到了人生中最大的挫敗挫折。他永遠忘不了當日在福王府,原本如詩如畫的君臣同樂,轉瞬間就給他帶來滅頂之災。時至今日,他已經忘了一年前的洛陽到底是何等景象,反倒經常能想起當日皇太子殿下那張冷峻威嚴的面容。

這種將人徹底粉碎,然後再堆起來的做法,真是太過殘酷。

吳偉業一想起來便仍有餘悸。

不過後來他當了知府,真正接觸了庶務,尤其是這回在懷慶府與劣紳大打出手,確實讓人成長了許多。起碼回頭看看,當日自己將皇太子令旨視作兒戲,毫不放在心上,這簡直就是自作孽不可活。若不是東宮正當用人之際,就是被推出去斬也不為過。

吳偉業想起自己過往的不堪,腦中又浮現出那些劣紳跪在自己面前的景象,心頭仍舊有些小激動。他不知道沈加顯會怎麼處置這些人,也不想知道,一想到死人仍舊會讓他有些不舒服。

“老爺,前頭就是洛陽了。”隨行的忠伯指著前頭的包磚城牆,沉穩的聲調中頗有些喜悅。

這年頭趕路可不是件輕鬆的活計。

尤其對他這把年紀來說,大冬天趕路實在是太痛苦了。

不過只從精神狀態來看。忠伯卻是要比吳偉業抖擻許多。

吳偉業掀開轎簾,看到了高聳的洛陽城牆。再看看城外往來百姓,無不是驚弓之鳥一般,心中頗有些遺憾,不知怎地就想起了“洛陽之盛衰,天下治亂之候也”這句話。

不過這種哀愁的情緒很快就消散一空。吳偉業看到了城門口豎著幾塊官牌,上面分明寫著開封府知府廖興的官號。他雖然與廖興不算知交好友,但此刻碰到卻像是故友重逢一般,連忙命人趕上去。

“好你個廖隆之。皇太子殿下有令旨各級官員不許鳴鑼舉牌,喝道擾民。你知法犯法該當何罪!”吳偉業上前喝道,臉上浮出了一層激動的紅潮。

廖興此刻哪裡有半點知府大官的樣子?他身穿一身青色道袍,坐在城門口的一個小攤的馬紮上,吹著麵湯,好似餓死鬼投胎,又是一臉怕被燙著的模樣。煞是滑稽。

聽到吳偉業的聲音,廖興這才轉過頭,仍舊沒有放下手裡的缺口陶碗,道“梅村兄啊,不來一碗麼?這羊肉湯可是真香!”

吳偉業聞到了羊肉湯的味道,搖頭道“吃不了羊羶氣。”

“老爺。小的這裡還有驢肉湯!”那擺攤的小販滿臉笑容地看著吳偉業,咧嘴露出一口黃牙“來一碗唄,補氣養血滋陰壯陽安神祛煩保您步步高昇咧!”

吳偉業差點忍俊不禁,見廖興朝他招手,索性走過去。又覺得坐在馬紮上實在不雅,只是站著。讓那小販給盛了一碗驢肉湯。他湊到嘴邊,吹了吹上面的蔥花,倒是覺得香氣撲鼻,也沒有太重的腥羶,正要喝時,聽到廖興嘶溜溜喝得聲響大作,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再也喝不下去了。

“你去問問我家人,看要喝什麼便盛給他們,一併會鈔。”吳偉業對那小販道。

小販一看那邊人頭攢動,少說也有十來個人,喜出望外,道“老爺您真是個菩薩心腸!佛菩薩保佑您世代公卿咧!”

廖興放下碗,嘴邊一層淺淺的羊油,搖頭道“哎呀呀,到底是大戶人家,嘖嘖,正好襯著我是個鐵石心腸的人。”

大明南北之分簡直就像是兩個國家。北邊更加保守,極注重尊卑上下,即便廖家對下人也算優厚的,也不會讓下人與主家一同飲食,起碼要等主家吃好了才能輪到下人吃。更講究一些的人家,甚至連鍋灶都不能同用。

南方的風氣卻開放得多,錢謙益按照正妻的待遇,大白天迎娶柳如是,也不過被人砸了一船的碎磚破瓦而已。若是在北方,指不定連船都被人掀翻了。至於家裡面,僕役的待遇也比北方同行高出許多,有些主婦甚至會讓侍妾、乃至貼身丫鬟與自己同桌用餐。

吳偉業雖然比廖興迂腐許多,生活習慣上卻是比廖興更開明些。

“你這官牌哪裡來的?”吳偉業還是更關心這些代表身份的牌子。

“皇太子殿下特旨賜用。”廖興自豪道。

“為何獨獨許你用?”吳偉業更是奇怪。

“因為開封府短短十三天便已經大治。”廖興故作雲淡風輕“《皇明通報》已經派過訪員來取材了。大約也就在這兩期,會有一大版面的專稿。”

吳偉業聽得心中冒氣,道“你在開封日夜屠戮,竟然還可以如此大張旗鼓專稿?”

“錯!”廖興一邊喝著羊肉湯,一邊抬眼辯道“我在開封殺的都是該殺之人,每個都是罪證確鑿死有餘辜。如今你去開封看看,那是‘男有分,女有歸,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哎,我說你坐下說話唄,弄得像是我在跪你一樣。”

吳偉業聽廖興這邊自吹自擂,竟然拿《禮記》中描寫大同之世的詞句給自己貼金,實在忍不住啐道“無恥之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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