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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七 英雄乘時務割據(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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殲敵近千而自損百餘人,這種以一換十的戰績不可謂不輝煌。蕭陌退出去之後,吳甡難免要表示祝賀,渾然不能理解笑容中帶著苦味的皇太子,以及陪著苦笑的閔展煉。

朱慈烺作為東宮侍衛營的建立者,實在無法做到用數字來麻醉自己。在他想法之中,一支嚴格操練過的軍隊,面對舊式的流寇必然能夠做到摧枯拉朽勢如破竹。尤其自己在戰術層面上佔優,形成了兩面夾擊之勢;在精銳戰兵數量上也是佔優,所有上陣廝殺的都是數月裡嚴格訓練的戰兵,沒有用輔兵、民夫當炮灰。

最後竟然還陣歿了百餘人!

“殿下,下一回可就不會了。”閔展煉等吳甡出去了,方才道“卑職之前已經說過,兩三個月的操練,終究只是能夠上陣,卻不能練成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天軍。”

朱慈烺意識到自己的負面情緒,從中掙脫出來。閔展煉的確說過要用戰場來進行淘汰,當時聽著並不以為然,這本來就是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事。不能適應戰場計程車兵,除了戰死還能怎麼樣呢?皇太子終究不是真的下凡星宿,能夠用神力庇佑他們刀槍不入。

“戰死者當得享哀榮。”朱慈烺嘆了口氣道“明日召集各司局以上軍官,討論戰役得失,總結經驗教訓。你作訓部此番也上陣了,有什麼想法一併說出來。”

閔展煉道“殿下,此番上陣對卑職而言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雖然以前身上背過人命案子,但真正上了戰場廝殺卻也嚇了一跳。那些從未見過血的兵士,看到這種場面難免腿軟手軟心軟,這三軟纏身。便只有被人宰割的份了。故而卑職以為,平日裡也當時不時見見血。”

“怎麼見血?”朱慈烺問道“斬行刑麼?”

“斬可以長戾氣,卻未必能生膽氣。”閔展煉道“卑職以為,還是在剿匪上尋摸。那些積年老匪都是惡貫滿盈,卻沒有流寇的陣型操練,攻殺起來應該略微輕鬆些。我此番見了流寇的陣仗。也是有些吃驚,他們可比官兵更像官兵。”

朱慈烺這才抹開顏面,道“這些人都是李自成的親衛,個人武藝、歷練都不缺。而且從崇禎二年到現在,從賊的官兵早就是賊寇的主幹了。”

閔展煉就是想引導皇太子自己意識到這個問題。哪有新兵蛋子能贏老兵的道理?人家賊兵雖然吃不好穿不好,操練也不如東宮嚴苛,但這些年戰場廝殺,滿腦子只想著怎麼殺敵活己。你這邊一個照面,正想著怎麼殺敵。他那裡已經下了好幾個殺手鐧,這上面的劣勢可不是校場上能夠扳回來的。

“等明後日第一批的總結報告送上來,我讓人抄錄一份給你。”朱慈烺道“你也看看如何在操練中加以改進,使這些戰士的血不要白流。等汝州之戰暫告段落之後,我還要找人重修《操典》,使之更貼近於實戰。”朱慈烺略有些自嘲道“說起來這些東西還是我閉門造車,東拉西扯湊出來,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

“殿下的《操典》已經近乎面面俱到。於建軍而言實在是居功闕偉。戰場瞬息萬變,就算有漏洞。也是軍官們僵硬不知變通。”閔展煉寬慰道。

朱慈烺心中一動,道“對,基層軍官也存在問題。這樣,讓被俘的闖賊軍官一樣要寫報告出來,說清楚在何種狀況下他們是如何處置的。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我們對闖賊的瞭解實在太少。”

“是。”閔展煉應聲道。

朱慈烺聽閔展煉領命。突然覺得有些不妥,立刻意識到了問題的根源在內宮問題上,他有劉若愚作為秘書;在朝政文字上,有吳偉業搭手;惟獨軍事問題上,他還沒有設立專門的軍事秘書機構。

——需要一個軍令司了。以免日後部隊多了軍令混亂。

朱慈烺心中暗暗記了一筆。不等他將這事寫下來,武長春已經等候在外面了。閔展煉隱約知道軍法部有一層神秘光暈籠罩,識相的人絕不會想去染指,當即表示出去巡視。雖然說是貼身侍衛,但朱慈烺終究不希望十人團的事被傳說出去,當即點頭同意,讓他順便將武長春叫進來。

武長春走進溫暖如春的大帳,見一夜不眠的朱慈烺,不聲不響地遞上一個包袱。朱慈烺開啟包袱,裡面是厚厚一疊文字,竟然是此次作戰各級主官的表現總結。

“這麼快?”朱慈烺有些吃驚。

“殿下,真正在一線參戰的人並不多。”武長春道“而且搶眼的也就那麼幾個。”

話說如此,但這麼大的文字量已經說明工作量不小。朱慈烺先包上了包袱,道“此番有人違法亂紀麼?”

“回殿下,有兩人私佔戰利品,已經被羈押等候落了。”武長春道。

朱慈烺輕輕點了點額頭,已經有些體力不支的前兆,強自振聲道“這種事說大可大,說小可小。我以為,可以雷聲大雨點小,讓全營上下知道手腳不乾淨是件丟人現眼的事,但也要給他們留下戴罪立功的餘地。”

“是,屬下遵命。”武長春應聲道。

“既然說到這兒,我再多說一句逃兵、倒戈、投降之類罪過,要反過來處置。”朱慈烺道“一定要快準狠打殺,但別弄得沸沸揚揚,軍容形象還是要顧忌的,尤其不可以搞斬示眾、懸屍威懾之類的事。”

“是,屬下明白。”武長春每個字都咬得極重。

朱慈烺本想讓他下去,忍不住又問道“此戰之後,軍心如何?”

“兵士們戰意不減,士氣高昂。”武長春想了想又道“青衫醫勞苦功高,許多被救治的傷兵都說要給他們立長生牌位。”

朱慈烺明白武長春的意思,這是擔心青衫醫搶了太子殿下的風頭。只是太子殿下並不需要這樣的風頭,只要有足夠的威福便是了。而要有威福也很簡單,帶領他們一直打勝仗,安排好他們的身後事,僅此而已。

“這些我等會就看,你先下去休息吧。”朱慈烺隨口又問道“現在幾點了?”

武長春一愣,連忙退出帳外詢問,過了一會方才回來道“快五點三十分了。”

朱慈烺擠出一抹笑容“下去吧。”他看著武長春躬身退出的身影,心中暗道看來普及鐘錶也是一樁要拍在前面的事。

好在有銀子還充足。

想到銀子,朱慈烺又想到了糧食。

這事也讓他揪心不已。

都說“湖廣熟,天下足”,如今湖廣被李自成張獻忠佔據,他們開科取士,派出了地方官員,儼然一個小朝廷,流出的糧食量少且貴。江南原本是魚米之鄉,可自從嘉靖年間海貿之風大興,大好良田早就被改成了桑園,到了萬曆年間已經要徹底仰賴湖廣的糧食產出。

北方是天災**,餓殍遍地,不說也罷。

光有銀子買不到糧食,實在讓朱慈烺痛苦不堪。如今東宮已經是以出市價三成的價格在收糧,加上轉運消耗,每石大米價值五兩!這都快趕上建奴從關內買糧的價格了!

銀子這麼不值銀子,還不如多買些千里鏡、鐵座鐘賞賜給軍官。比直接賞銀要有面子,而且對指揮作戰大有裨益。如果能穩固這些渠道,日後到了山東經營還可以加以利用,可謂一石三鳥。

朱慈烺突然眼前有些恍惚,腦中的聲音漸漸空靈起。他重重一點頭,竟然砸在了武長春送來的總結上,徹底昏睡過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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