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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一 西風催客上馬去(六) (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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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甡是萬曆四十一年癸丑科的三甲中游。若是仔細看看這一科的名錄,正是崇禎朝的主幹所在。其中狀元周延儒兩次入閣為相,二甲的劉鴻訓在天啟七年拜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主持清算閹黨逆案。三甲的王應熊也是崇禎六年入閣的重臣,因貪賄被罷。

同科之中張鳳翼、姜逢元、範景文也都位至尚書。

更有強姦同僚馮銓的繆昌期,與被同僚繆昌期強姦的馮銓。

然而真正對後世有直接助益的還屬掉在榜尾的王心一。他官至刑部左侍郎,署尚書,致仕之後在家鄉買了一座園子,起名“歸田園居”,便是後來的拙政園。這座園林至今都在為朝廷提供源源不斷的門票收入。

“來時隨手翻了翻先生履歷,現先生同年之中倒是頗多人才啊。”朱慈烺坐在牢房門外,笑吟吟對吳甡道。

吳甡已經被賜座拜見東宮,渾身襤褸骯髒,坐在錦繡坐墩上,強擠出一絲微笑,出“呵呵”一聲。

朱慈烺看著這個年過天命的壯年閣輔,將近一個月的牢獄折磨,讓他失去了往日的銳氣,不過精神比之其他欽犯倒還算可以。太子剛才路過侯恂的牢房,那位先生已經連正眼看人的精神都沒了。

“孤來鎮撫司之前,皇上有口諭。”

“罪臣接旨。”吳甡勉力起身,拜倒在地。

“皇上諭吳甡,朕以閣輔之重待汝,汝卻深負朕,如今囹圄折磨,可有悔愧之心否?”

“罪臣深受皇恩,焉能有辜負陛下之心?實在是臣材質鄙陋。不堪驅使,卻以虛名塗飾,欺瞞聖察,以至於負恩悖行。今蒙聖上嚴教,罪臣始知當日之謬,險些遺禍社稷。每每思想。便驚恐餘悸,深恨昔日之所為……”吳甡檢討深刻,越說越順,漸漸帶上了哭腔,最終伏地痛哭起來。

朱慈烺在來之前的確入宮請旨,崇禎倒是沒什麼為難。當日他下令錦衣衛逮捕吳甡,主要是因為周延儒一案的遷怒,對吳甡一直推諉不肯前往湖廣督師的怨念瞬間爆,可以說是一時衝動。並不至於存續太久。所謂口諭也只是個臺階,只要吳甡說幾句像樣的悔過話,再表表決心,自然就放人了。

吳甡的確是知情識趣,沒有玩硬項剛烈那一套,聲情並茂地表示懺悔認罪,希望能夠得一個寬大處置。其實崇禎原本也沒有打算殺他,只是想將他遣戍雲南而已。既然皇太子欲將此人招入麾下。那也正好廢物利用,以觀後效。

崇禎這次的寬容。就連朱慈烺都有些意外。

“孤奉旨西面撫軍,正缺一個老成謀國者在旁輔佐,先生可願同往?”朱慈烺問道。

吳甡意外地抬頭看了看太子,撐在地上的上手忍不住顫抖起來。他嘴唇蠕動,終於還是垂下頭去,一絡散輕輕垂下。指向散落著稻草梗的泥土地。

囚室之中,只有兩支松木火把出噼裡剝落的聲響。

這種情況與其說是冷場,不如說是心性的對抗。只有心性不穩的人才會主動開口,而對方則能在這種情況下愈冷靜,後製人。朱慈烺並不缺耐心。他無論是精神還是體能,都佔據著優勢,完全可以等到吳甡跪得膝蓋生疼,最終投降。

李邦華對吳甡的認識的確深刻,吳甡果然不負“頑固”之名,足足與朱慈烺對峙了將近一刻鐘——約合小時計時的半小時,方才道“當日聖上命臣督師湖廣,臣以為非三萬精兵,從南京西向不可。如今臣仍舊以為此策雖非上佳之策,卻是不得已之策。”

吳甡之所以會給崇禎留下那麼大的怨念,以至於被周延儒牽連,吃這黑牢的苦頭,正是因為他的頑固。這種死活不肯接受任務的行為,對於皇帝來說簡直就是當眾被打臉,焉能毫不介懷?也就是崇禎這位文青皇帝還算有些城府胸襟,沒有當即作,若是放在太祖、成祖手裡,或是武宗、世宗手裡,吳甡焉能活到今天?

“秦督孫傳庭八月誓師出關,目今已經收復了洛陽。”朱慈烺略帶試探道。

瞬息之間,吳甡腦中已經畫出了西安到潼關,再到洛陽的地形圖。他曾巡按陝西、河南,又出任山西巡撫,這一帶的地形地勢都是親眼所見,親身走過的。此刻回憶起來,一草一木歷歷在前,遠非那些看地圖斷局勢的文臣可比。

“大勢去矣!”吳甡突然放聲大哭,重重仰頭,甩起散亂的長,眼中已然湧出兩股清泉。

朱慈烺看著吳甡,從他神情之中判斷這是真哭還是演戲。自從王陽明的心學傳播開來之後,士大夫中頗有一股崇尚真情實意的風氣,標榜“知行合一”,不拘流俗,想笑便笑,想哭便哭。其中有多少人得了聖人之道尚不可知,不過哭哭笑笑的本領卻是被很多人掌握了。

“大勢去矣!”吳甡重重伏倒在地,聲音嘶啞,強強抑制住嚎啕大哭的衝動,右手已經握拳,捶壓著泥地。

“慢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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