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说,还需静养月余。”元韫浓跟陈述事实一样平直,“不可劳神,不可见风。”
“分明对阿姊也是这么嘱咐的。”裴令仪看向另一碗药,“我喝完了,是该阿姊喝了。”
元韫浓听这如同哄孩子般的话,不禁眉头一皱。
她看向那碗药,紧拧着眉。
裴令仪端起碗,一勺一勺喂。
元韫浓喝几口,裴令仪就拿一小片晶莹剔透果脯递到她唇边,自然得如同生了千百次。
散着清甜梅子气的蜜饯清甜微酸,压下了苦味。
“这是岐王府的那棵青梅树上结的。”裴令仪笑道。
元韫浓嚼碎了果脯,勉为其难把药喝完
“咳……咳咳……”元韫浓侧过身,用手死死捂住嘴,压抑不住地呛咳起来,方才咽下的药汁似乎又要翻涌上来。
一只微凉的手立刻覆上了她的后背,力道适中地轻拍着。
裴令仪眉头微蹙地看着元韫浓因咳嗽而泛红的脸。
咳声渐歇,元韫浓额角渗出了冷汗。
一阵脱力般的眩晕,元韫浓倚在靠枕上微微喘息。
裴令仪立刻去拿小几上温着的清水,递到她唇边。
元韫浓喝了几口,温水带来一丝舒缓。
她闭着眼,感受着那微凉的手又覆上她的额头,试探着温度。
元韫浓睁开眼,对上裴令仪垂下的视线。
“这药太苦了。”她埋怨。
“嗯。”裴令仪低低应了一声,“回头叫太医院改一改。”
他的目光掠过堆积的奏疏,“这些不必急,我来看吧。”
元韫浓淡淡道:“无妨,积压久了,更费心神。”
她重新拿起奏疏,目光却有些失焦地投向窗外碧蓝的天空。
殿内一时又静了下来。
裴令仪望着元韫浓的眉眼,忧虑沉重地压在心头。
病梅孱竹,又该如何偕老……
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已是千疮百孔,太医私下早已断言,本就是油尽灯枯,并非长命之人,需终身将养,不然便可能引旧疾。
而元韫浓是自幼体弱,心脉之伤,多思多虑。
太医令亦是忧心忡忡,直言这是一辈子的事,需要静心颐养,方能不过早香消玉殒。
被伤病掏空了根基的人,太医也是愁得不行。
裴令仪不敢想,也不配再想。
能像此刻这般,已是天命对他近乎最大的恩赐。
他怎么还敢奢望更多?奢望那白头的可能?
他缓缓地垂下眼睫,遮住了眼底那片翻涌的灰暗。
元韫浓似乎并未察觉他瞬间低落的情绪。
她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重新落回奏疏上,翻开了新的一页。
直到夜间洗漱完都要睡下了,元韫浓瞧裴令仪还是恹恹的。
“做什么呢?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半点不喜气。”元韫浓瞥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