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谢疑同居之后,苏知渐渐意识到谢疑没有最初那么无害,至少对除了他之外的人是这样,谢疑会动用关系把骚扰他的师兄延长刑期,会因为惹他心烦就插手顾总和陆小姐的事,会打通手续把实验材料强行送给他。
谢疑并不是一个温和的人,只是在苏知面前愿意温柔。
甚至,这份温柔也是很难说究竟是表象的一部分还是什么,enigma偶尔在细节和情浓时泄露出的强硬燥郁,无一不诉说他克制着的那份危险,苏知并不是毫无所觉。
谢疑不在意很多事,外界、规则、甚至普遍定义的善恶,也远远没有表面上那么温和,苏知后知后觉发现这件事。
可无论如何,苏知没有想到,谢疑居然连自己都能毫不在意。
他想到在基地中看到的那一段影像,很短,只有几分钟,博士并没有给他看很多。
但只有一小段,也足够了。
enigma被捆在专门的束缚椅上,用作束缚的器具比配合实验的时候还严密数倍,不像在防备一个人,而像是在防备一头疯狂的大型猛兽。
整个治疗过程也很迅速,医护人员全部撤离后,机器启动运行,从埋入enigma腺体附近的特制针中开始抽取信息素,一旁显示屏监测enigma体内信息素浓度,一直到跨越安全线,信息素浓度降低到正常情况的13左右才停止,几乎抽空了。
过程中禁止打麻药,这是因为enigma对现有麻醉剂的代谢速度过快,容易因为半麻醉状态陷入意识失控,造成更麻烦的事故。
强制抽空信息素,因为过程和后遗症过于痛苦,造成了大量心理问题,无数人因为忍受不了这种超过人体承受极限的疼痛自杀。这种在上个世纪战争时代中被滥用过的医疗和刑讯手段,如今已经因为违反人道主义条款,被国际条约严令禁止。
如今在alpha或者omega身上,这是对重刑犯才被允许使用的极端手段。
却在被秘密运用在enigma身上,仍旧作为一种医疗手段。
资料显示,针对enigma的实际情况,II型紧急特殊收容的整个疗程,总共会进行8-15次抽空信息素的治疗,观察信息素再生速度,直到信息素再生速度回落到安全值以下。
为了尽快结束,谢疑在一周内进行了14次治疗。
影像截取的是最后一次治疗,即使到了最后被叠加的疼痛折磨最深的阶段,enigma也全程平静,仍旧一如既往自控,没有出现任何过激的疼痛反射,只在仪器开始工作的时候,轻微地皱了一下眉头,下颌略微绷紧。
漆黑的视线从监控摄像上一闪而过,面无表情移开。
enigma似乎有巡睃监控摄像头的习惯,也许来源于根植于本能中的领地意识,很牢固的控制欲,即使在这种境地也让人感到很危险,甚至更危险。
……
“怎么了?”谢疑的掌心缓缓在他肩头摩挲,淡声接住苏知那句卡壳的话,好像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苏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组织好的语言毫无预兆的混乱掉了,他忘记了原本准备好的条理清晰的问题,忽然间垂头丧脑地泄了气,声音轻轻的,很迷茫地问,带着一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委屈:“你怎么这样?”
苏知的心情从那一天看到治疗影像时开始,就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像蒙了一层雾,无法分辨。
从正常的人类情绪反射逻辑上,他也许该为谢疑的表里不一惊惧,也许该为谢疑的危险性迷茫,最不济也要为男朋友的私自隐瞒生气。
可到了最后,这些情绪都变得很遥远。
他想到enigma最后看向监控摄像漆黑冷漠的那一眼;想到前段时间谢疑骗他说是去训练新兵实际是去了疗养院,隔了一周回来接他下班的那个深夜,也许是因为疼痛,带着凉意的斜靠在车门上的身影;想到在Z城禁区,矿道突然坍塌时那个紧密到窒息的拥抱;想到第一次接吻、第一次牵手;想到糊里糊涂说在一起的那个夜晚;想到最初在花店门口一头撞上的尴尬相遇。
苏知最后能记起来的只有胸腔里苦涩的味道。
第一次和谢疑相遇时那种潮湿雨天混合着薄荷辛辣的味道,让他鼻尖泛酸的味道,又遥远地穿过时空传过来了。
也仿佛是谢疑的信息素,突破了性别的限制,真的蛮横霸道、不讲道理地侵略到他鼻端。
好讨厌,苏知难过地想。
讨厌薄荷味儿。
讨厌理不清的情绪,在他脑海里打结成一股巨大的毛线团。
讨厌谈恋爱。
讨厌任性妄为、自以为是、什么都不告诉他的男朋友。
讨厌……
苏知的声音闷闷的,有一点哽咽地说:“……讨厌你。”
讨厌谢疑。
谢疑察觉到不对,他松开扣着beta肩膀的手,把那张埋在自己胸口的脸抬起来,灯光下,苏知视线涣散,浅色的眼珠一片雾气,被抬起下巴视线也并不凝聚在他脸上,像是失焦的月亮。
一滴透明的水滴从月亮的边缘涌出来,顺着脸颊滑落,缀到下巴尖上,“啪嗒”一声落到谢疑卡着他下颌的手上。
眼泪落下的时候,只是很轻微的一声,并不比一颗草芽伸展开叶片的动静大。
却一瞬间轻易地将谢疑的心脏给击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