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书阁听他这么说,也道:“我也这么想,这次仲宣重创了木邪单于,最好便乘胜追击,彻底将匈奴打残打退,不然等木邪重整旗鼓,恐怕又是一场恶战。”
“靖远侯还未至定远郡,这些话我们私底下说说就行,仲宣那边还没有消息传过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他想着此次封赏,谢谌立了大功,但迟迟未见进封,要么是出了什么事,要么便是燕都那边有别的安排。
“自然,我也是与大人随口聊两句,卫大人此战打得精彩,我听说打得匈奴单于抱头鼠窜。”陆樾川笑得有些大声,林书阁睨了他一眼。
“大人,你不知道,县中近日处处都在谈论此事,百姓茶余饭后聊的也是卫大人如何以一敌百,在万军之中救了赵都尉的,据说甘州县还编了戏目出来,”见林书阁脸色微变,陆樾川赶紧道:“不过隐了卫大人名讳,只说是前朝一名将与猃狁的战事”。
甘州县在林书阁任县丞之时,大力兴办文化产业,各种神仙、圣人戏目轮番上阵,此次谢谌大胜匈奴,不止壮了士气,百姓得知后自然又是钦佩又是激动,有才者将其编成戏目供百姓观看,竟然场场爆满,就连那位“前朝名将”的扮演者也火了一把,只要出行便有民众争相要见。
林书阁心中却隐隐有些忧虑,“我去信一封,让周度注意点,枪打出头鸟,靖远侯未至,匈奴又会随时卷土重来,仲宣得了这么大的名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不好。”
陆樾川也敛了敛神色,明白林书阁在担心什么,“我这几日也注意些,寻些其他事,百姓自然也不会念着这些。”
“多谢,少年英雄,自然会多些目光在仲宣身上,但他在都尉府可谓单打独斗,我也帮不上他。”林书阁第一次有些恨自己官做得不够大。
“大人与卫大人果真情深义重。”陆樾川由衷感叹道。
“不说这些了,这段时间造的火药呢?多日不见相里谷,不知道他过得可还清闲。”林书阁玩笑似的说道。
“大人你可饶了他吧,当初卫大人出征,你可是几乎将县中存储的火药几乎搜刮干净了,相里谷看着空空如也的库房,哭都哭不出来,这才刚存好一批,你还要找他。”陆樾川想着相里谷一张黑脸上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颇有些同情。
他当时还好心安慰了几句相里谷,答应他要是林书阁再同他要火药、要武器时帮他说几句话。
“是吗?我记得我还是留了一批的,相里谷手下那帮子工匠现在技艺越发成熟,普通的火药对于他们而言已经不算难事了,不过你提醒我了,既然他们如此辛苦,那便每月给他们的工钱再多一倍吧。”
打工嘛,若是钱到位了,自然不会有什么怨言,况且相里谷自是知道火药会用到什么地方,此等为国为民之事,他知道分寸。
“相里谷他们肯定会高兴,不过方垣倒是没看出来,以前我还以为此人不过是个欺世盗名之辈,现在看来倒是有几分道家济世的风范。”
林书阁跟着笑了一声,当时方垣来到清泉县,被他忽悠着天天炸炉子,林书阁本来答应他要将他引荐给魏使君的。
后来林书阁同方垣提起之时,方垣却道他发现炼丹修仙不如炸炉子来得有趣,推脱了林书阁要引荐他的意图,反倒和相里谷天天研究怎么炸炉子炸得更响去了。
“大人,郡守府来人了,说是魏使君有急令。”门外差役进来道,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郡守府此刻来人会有什么事?林书阁看向陆樾川,陆樾川给他比了个手势,莫不是因靖远侯将至?
“让他进来。”林书阁道。
“见过林县令,陆县丞,魏使君急令二位大人尽快筹集粮草,以备不时之需。”来人说道。
莫不是真要乘胜追击?
“知道了,魏使君可还有其他交代?”林书阁问道。
“魏使君只说大人知道是什么意思,不需要他明说。”
林书阁无奈地笑了一下,“一路辛苦,来人,送这位大人去休息。”
待人走后,陆樾川脸上带着深思,“看来是一场大战,陛下莫不是想借大败匈奴之势助长声威,一举将丁家扳倒?”
林书阁摇摇头,或许仲宣那边有更确切的消息。
定远郡,都尉府。
靖远侯直立于大堂之上,向众人宣告了燕都的诏令,封赏了此次有功之臣,尤其是谢谌,他以一万骑破了匈奴五万铁骑,实乃大功一件,被封为破虏将军,他麾下如何歆及老张自然各有封赏。
至于韩诀,因其轻敌冒进,中了匈奴计谋,以至于让大军错信了战机,因而被罚连降三级,这还是他筹了几万钱罚金才免除了他的罪责。
靖远侯宣读完诏令之后,目光巡视着下跪的众人,猛然间看到谢谌,他神情激动,差点失态。
亲卫提醒了他一句,他这才让其余人退下,只留下了谢谌。
靖远侯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小将,动了动嘴,见谢谌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仿佛从来没有见过他一般,他叹了口气,“是我失态了,今日见到你,仿佛见到我一位故人。”
谢谌恭敬道:“人有相似,想必侯爷看错了。”
靖远侯仰天长叹,“我知道了,既是如此,卫将军便退下吧。”
谢谌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默默退了出去。
第170章交心只要将军不投敌卖国,我这条烂命……
“侯爷,你刚才……”亲卫见靖远侯神色恍惚,眸中带泪,像是陷入回忆中,轻声说道。
“没事,只是看着刚刚那位卫将军想起来谢家那孩子,若是谢家没出事,想必也长这么大了吧。”靖远侯嗓音苍凉而又悲伤,带着对故友的怀念以及一丝不让人察觉的欣喜。
“是啊,谢小公子若长大,一定如卫将军一般英姿飒爽,勇武过人,说不定还能同谢公一样开疆拓土,建立不世功勋。”亲卫感叹了几句,“不过卫将军倒也真有本事,小小年纪,既有收服羌人之功,今又领兵将匈奴单于打得仓皇出逃,怪不得侯爷和阮大人在朝中力荐他担任一路大军统帅,少年英才,不外如是。”
靖远侯想着刚刚见到的年轻人,沉静内敛,年纪轻轻立下这样的功劳也不见丝毫盛气凌人之态,故友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息了。
只是那孩子不愿承认,罢了罢了,他既然从燕都逃到这里,又隐姓埋名,必定是不想让人认出来,他自当为其遮掩,待一切水落石出,还故友一个清白之后再来相认。
暮色四合,谢谌打马而过,惊起了水面上的鸟群,无数飞鸟扑腾着翅膀从水上掠过,波纹荡起涟漪,与岸边芦苇的倒影交相辉映,泛起点点金光。
谢谌从马上下来,随手将马牵到岸边吃草,自己找了个地方躺了下来,静静看着天空,刚才看靖远侯神色,应该已经认出了自己。
靖远侯从前与大父熟识,就算经过了这么多年自己长相发生了变化,也必然认得出来。他也不知道此刻自己什么心情,再见故人,久远的记忆又一次次翻涌而起,希望与故人相认但又怕惹来祸事的矛盾心理交织在一起,让他心中烦躁不已,他此刻迫切地想见到林书阁,但又身在都尉府,而林书阁远在清泉,不能相见。
“咕咕。”一声鸟鸣引起了谢谌的注意,他定睛一看,旁边低头吃草的骏马身上一只雪白的鸽子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是他送给林书阁的鸽子。
他飞速起身,拍了拍身上沾着的草屑,鸽子咕咕又叫了两声,谢谌伸手将鸽子腿上绑着的信拿了下来,“你怎么会来这里?”
头顶的鹰啼告诉了他答案,“跟着小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