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书阁倒没注意到这些人的动作,只看到书馆一应布局,看来这女馆主眼界高远,不止教授诗书,君子六艺也一同传授。
他不由得放了心。
一直穿过回廊走到了一间课室,一女子身穿藏青色直裾,梳着发髻,气质高华。
“林县丞,久仰大名。”她俯身行了礼。
“乐山长,今日叨扰了,阿萱,快拜见山长。”
“学生林萱拜见山长。”林萱执弟子礼道。
乐云看了一眼林萱,气度沉稳,不急不躁,满意地点了点头,“林娘子随郑夫子进去考校吧。”
郑夫子行了个礼,带着林萱走了出去。
临走前,林书阁给了林萱一个鼓励的眼神,林萱冲他点点头。
“林县丞和令妹关系颇好。”乐云笑道。
“我与弟妹相依为命,阿萱懂事有礼,我们感情自然不比常人。”
林书阁刚穿来的时候,久病身子虚,那段时间家中的活几乎都是弟妹干的。
后来他当了令史,有时公务繁忙,常常回家晚,家中一应事宜林萱和林清远多有承担,二人小小年纪,却从没有抱怨过。
还会体谅他上班辛苦,感念因为他家中才越来越好。
他又怎能不知。
乐云又道:“我听闻县中造纸作坊和羊绒作坊的女子是大人让那些富户招进去的?”
“县中百姓贫苦,冬日又无收成,她们去干活也可以补贴家用。”
乐云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她又问道:“大人如何看待我办这书院,专招女子入学。”
“山长义举,教化一方百姓,实乃大功一件。”林书阁真心实意道。
“林县丞不觉得这是牝鸡司晨,有违伦常之事?”
乐云办这所书院之艰辛,常人无法想象,光那群儒生的嘴就已经让她常常走在风口浪尖上。
骂她牝鸡司晨,有违三纲五常已经算是嘴下留情了。
不然以她之才,为何在县中的名声不佳,甚至好些人都说她性格古怪,离经叛道。
林书阁知道她的顾忌,“我要是有如此想法,何必送舍妹来此求学。”
况且前朝邓太后掌权之时,直接让男女同校一起读书,可惜也只是昙花一现。
乐云喜道:“我办这书院,目的就是想让世人知道女子未必不如男子,君子六艺,我们也能学。”
她声音掷地有声,带着对这个时代不公的不满。
“山长此举令人佩服。”林书阁赞赏道。
“林县丞过奖了,跟您相比,我只能算是小打小闹,不瞒林县丞,书院办学以来,确实陆陆续续收了好些学生,可是学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接回去嫁人了。”
“就连我也是,若不是母亲的嫁妆全留给了我,我也立了女户,也免不了回家成亲,相夫教子。”
她娓娓道来,声音中带着一丝心酸。
“那山长有没有想过为何她们都会跟随父母回家,而你却还能办书院?”林书阁看着远处拿着书本嬉笑的娘子们,轻声问道。
“当然是因为这世道,不许女子读书做官。”
“这也是一部分原因,还有一部分原因你刚刚也说过。”林书阁循循善诱。
“我说过?”乐云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又细想自己刚刚说过的话。
“我有母亲的嫁妆……林县丞,你是说……钱?”她激动道。
林书阁笑而不语。
“所以您才让女子进工坊挣钱,一来可以补贴家用,二来自己有了钱也可在家中说得上话,不必依附丈夫。”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才是林书阁为何让那些女子进工坊的重要原因。
“可是这只能解决一时燃眉之急,终究不能……”
林书阁及时打断她的话,“山长慎言。”
乐云朝四周看了一眼,讪讪一笑。
林书阁叹了口气,“不知山长可曾听说过一句话?”
乐云问道:“什么话?”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林书阁面带微笑,声音清朗。
却听得乐云振聋发聩,她喃喃:“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似山长这般教授女子读书是星星之火,我让女子进工坊干活也是。山长何必强求,改变可以一点一点来,我辈改变不了,还有后来人。”
林书阁自认没有敢叫日月换新天的本事,他只能尽他自己最大的能力,能让女子处境改变一点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