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度一时也没注意到沈明烛居然准确说出了他的修为境界,毕竟他十年前是金丹初期,离中期只一步之遥,沈明烛能推测出来也不奇怪。
他腔调怪异,上下打量沈明烛:“看起来,你这十年过得不错嘛?”
他没想过沈明烛会过得不好。
在他的印象里,这人还是那个叱咤风云的“少宗主”,人人都敬他让他,即使受了罚被赶到外门,旁人也依然会对他忍让讨好。
瞧,这位升龙台的冠军不就对他恭恭敬敬,连洗手作羹汤的活都愿意干?
半生顺遂、未尝过人情冷暖的贵公子不知道人走茶凉的道理,不知道十年时间,足够让鱼虾发现困于浅滩的金龙已没有了动弹的能力。
沈明烛随口道:“尚可,尚可。”
方青阳看了看沈明烛的神色,虽然很不满司度的态度,到底还是忍了下来。
一是因为他打不过,真闹起来了还得麻烦沈明烛收尾。
二是因为……这个人是丹峰峰主的弟子,还是个炼丹师,明烛的伤,说不定还得拜托他们。
沈明烛问:“你这次尾随……呃,造访,是来找我,还是来找方青阳呢?”
他态度从容,也不知道明明已经虎落平阳了,怎么还有一身泠泠傲骨。
司度撇撇嘴,幽怨地望了一眼树梢——江令舟藏在那个方向。
他哪里知道为什么没事要尾随别人?堂堂药峰首席,几时做过这等鬼鬼祟祟地事情?还不是江令舟,一开始还说不来,结果来了之后就开始莫名其妙跟踪别人。
司度绞尽脑汁想理由,还真被他找出来了一个:“沈明烛,前些日子外门有个叫伍禄通的弟子失踪,他的尸体被发现在你附近这座山,是你干的吗?”
他也不怀疑沈明烛哪来的能力,毕竟这人是被夸了许多年的天才,宗主又宠爱他,当年以权谋私让人下手轻些也说得过去。
沈明烛浅浅叹了口气:“是。”
方青阳这下待不住了,反驳道:“不干明烛的事,人是我杀的。”
司度冷笑:“你倒是忠心,可敢发心魔誓?可敢去刑堂启问心阵?”
“我……”
沈明烛将方青阳往身后拉,“不是忠心,是友谊。是我动的手,我认罪。”
“罪”这个字眼太严重,一下子刺激到方青阳,他大声反驳:“那伍禄通是荣硕的走狗,这么多年来不知为他害了多少弟子,他奉荣硕之命,明烛是为了救我才动的手,他该死!”
“你也配有友谊?”司度又是一声冷笑:“那也应该上报刑堂,由刑堂论罪,不该私自下手。”
“你说的轻巧,刑堂要是这么有用,天底下哪来这么多恶人!”
“好了好了。”沈明烛去拦方青阳,“一点小事,哪里值得你这么激动?”
他偏头去看司度,语气仍然温和:“我认罪了,你待如何?”
司度说不过方青阳,气冲冲地换了一个软点的柿子:“看在你事出有因的份上,按照门规,当罚在无岸崖禁闭一月。”
无岸崖因地势原因,底部阴风阵阵,不见天日,为玄清仙宗惩罚弟子之所。
玄清仙宗在里面布下了阵法,进入者灵力会被限制,只能用□□生捱足够划破肌肤的冷风。
方青阳当下就急了:“是我的原因,你罚我,别罚明烛。”
话到最后染上了恳求的意味。
这个一手在外门闹出大事,逼得荣硕不得不引颈就戮,未曾软过脊梁的少年为着沈明烛低了头。
司度哑然,在这一刻居然生出了罪大恶极的感觉。
沈明烛无奈,再度将他扯回来,又看向司度,语气平和:“好,可以。”
“明烛!”
“别激动别激动。”沈明烛头疼,小声哄他:“我的实力你还信不过吗?而且,无岸崖在内门,比你往来山谷要近多了。”
方青阳冷静下来。
他没这么容易被沈明烛说服,真觉得这是件多值得庆幸的好事,可他觉得难过,因为他无力改变这一切。
方青阳微垂着头,声音哽咽:“那我到时候去给你送饭。”
他们这厢执手相看泪眼,显得司度像个恶人。
他没意料到沈明烛居然直接认下罪名半点不挣扎,一拳打到棉花上,顿时更气了。
司度在储物戒里掏了半天,扔了一副锁拷出来,趾高气扬:“既然认罪,那就戴上吧。”
“你!你不要太过分!”方青阳拳头紧攥,如若不是沈明烛死命拉着他的手腕,他几乎要不顾一切冲上前给司度一拳。
这镣铐并不太能限制人的行动,严格来说,其羞辱的意味要大过惩戒。
司度高傲地睨了他们一眼,右手握了一块令牌给他们看。
那令牌为玉质,通体温润,中间缀了一个“刑”字。
司度道:“我在刑堂领了一份职,拿下你还是有权利的,难道你要抗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