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祐二十八年春,沈永和登基满一年。
年轻的皇帝摆脱了父辈余威的影响,开始在朝堂上有了说一不二的话语权。
这年他刚满二十,改年号为“隆泰”,踌躇满志,意气风发。
他这一生顺风顺水,幼时有先帝护着,手把手教他帝王之道。
大了一点有了位历经两朝的文人楷模为师,老师对他也好,几多关怀,尽心教导,因着老师的声望与态度,他在朝中慢慢也有了一批支持者。
等到真正开始夺嫡之后,他又遇到了可以一生并肩而行的挚友。
挚友曾是皇兄的人,可皇兄实在愚蠢,连这等人物都不加珍惜。
心腹劝他好歹对萧予辞多几分警惕,他笑骂心腹过于小心,萧予辞天生就该是他的人,不过暂时误入歧途而已。
后来一切都如他所想,他封了他的挚友为丞相,他们在朝堂上大展身手,将从前的政治设想全都变为现实,看着大齐逐渐有了盛世的气象。
然而好景不长,七月,淮平三省涝灾,八月,辽西旱,九月平南蝗虫过境,年收成大减,十二月关中大雪,冻饿至死者不计其数。
沈永和满身骄傲被打得七零八落,他开始手忙脚乱赈灾,幸好还有一群贤臣良将相辅,才算是磕磕绊绊撑了下来。
因这天灾频发,民怨四起,朝野四处也有了说当今陛下无德的言论。
为了稳定社稷,沈永和开始频繁出巡,以皇室的威望与他身体力行的操劳来稳定人心。
隆泰三年,春三月。
他自年后出巡,一月时间脚步踏遍襄、顺二州七城,亲自下田参与春耕,惩处贪官污吏一十九人,终于决定返程。
眼见长安城近在咫尺,一阵茫茫妖雾袭来,沈永和君臣一行顷刻换了地方。
“这是何地?”沈永和发觉自己来了一处宽敞明亮的大殿之中,那大殿摆了密密麻麻的桌椅,材质看上去普通,不如他的宫殿奢华,然而尽是他闻所未闻的新奇东西。
因着前方有个三尺讲台,他勉强猜出这大概是类似学堂一样的地方。
然而那不用点火也异常明亮的灯,讲台上方奇怪的幕布,还有坐在椅子上装扮怪异的人。
……这是哪?
观这些人一个个衣裳整洁、眼神明亮,一看便知生活富足不愁吃穿,他又是乘雾突然来此,莫非这里是仙界?
仙人们年岁都不大,不仅是看起来年轻,眼神中都还有独属于少年人的天真。
沈永和发现他们似乎都看不到他,彼此相视而笑闲谈玩闹,无人看向他这个衣着打扮都不同异界来客。
“陛下!”
有人叫他。
沈永和转头,见他爱重的、在大齐朝堂上举足轻重的臣子都在,就连不曾随他出行的颜慎、江铖也都出现在了这里。
“这是什么地方?”
“我们不是在宫门处迎接圣驾吗?怎么会出现在了这里?”
“陛下也在,萧丞相,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稍安勿躁,许是机缘也说不定。”萧予辞道。
沈永和能观察到的地方他也能想到,不管怎么样,这个地方的“土著”看不到他们,无疑是让他多了几分安心。
颜慎也道:“陛下,臣看后面还有几处空椅,不如坐下谈?”
他一向细心,清楚越是这种时候,他们这些领头人越不能慌张,因而只做出从容镇定的模样来。
沈永和没意见,点点头先一步居中坐下:“不必拘泥礼仪,诸位都坐吧。”
按照礼法臣子是不能和皇帝平起平坐的,要不然椅子得矮一点,至少也得靠后些,但在仙界这些椅子全都被固定住,一字排开,挪动不得。
沈永和要不说这句话,其他人就只能站着了。
待他们一番推辞过后总算分两排入坐,周遭突然响起一阵异样的铃声,文武百官吓了一跳,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然而仙界土著一幅见怪不怪的神色,只是停了闲谈,俱都认真看向讲台,宽敞的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萧予辞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大抵是“上课”了。
有位年纪稍微大些的土著从门口走了进来,站上了讲台。
他两鬓带了些微微的白,像是一抹霜落在发梢,面容和蔼,看上去文质彬彬。
百官们心想,不愧是仙界的“夫子”,果然气度不凡,却不知仙界要学什么。
讲台上的幕布忽然亮了起来,上面闪出一幅精美的画作,如有神迹,百官差点又要惊叫出声,只觉今日所见无不离奇,这里就算不是仙界,大概也差不到哪里去。
他们目光中不由自主多了几分敬畏与惶恐,纷纷坐正了身子,唯恐漏听只字片语。
那画上又飘出几行字,像是仙人隔空持笔写就,上书:从奉平之治到延熙盛世。
说来也奇怪,虽然这字缺胳膊少腿,但他们就是能看懂。
那土著学生聊天时的音节与用词也奇怪,但他们也莫名都能听懂。
或许就是上天垂怜吧。
不过“奉平”与“延熙”是什么?看起来像是年号,原来仙界也跟凡间一样?既然能被称为“盛世”,仙界的皇帝定然很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