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未睡得早,他先入梦。
梦里,他回到了码头镇。
在陈家花园南院的那间少爷房里,书桌上铺着功课,书桌底下藏着父母亲不许他看的断头文章。
书册上有两篇是他写的,他们几个学生筹钱刊印,去工厂撒播。
父亲说:“你读书便读书,万不能学人去闹革命。”
陈未站起身来,母亲走到他面前,拦住他:“文藻,你就听你爹的,书兰也大了,你就留下来成亲罢!”
母亲说着,还埋怨他:“就是你,非让她去读什么书,一个女孩儿家,学得刁钻古怪的,哪里像个当媳妇的样子。”
陈未听见自己说:“我不会娶她,她也不应当嫁给我,我们都该有自由。”
父亲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他收到了“未婚妻”的书信,偷溜到镇外那棵大银树下,他想跟未婚妻说明白,这个世界实在有太多值得去做去奋斗的事,热血应该撒在该撒的地方。
他的“未婚妻”剪短了头发,她脱下手上的金镯告诉他:“快走!”
陈未猛然惊醒,他看向睡在他身边的小溪。
梦里的“未婚妻”,就是小溪的模样。
他们约定好了,他先走,再带她一起去上海读书,可他刚回学校就被抓了,在牢里被关了不知多久。
有一天,一队兵叫到他的名字,给他套上了黑头套。
他走之前,心里还想,他失约了,他没能回去接书兰,书兰要怎么办?
第二天陈未一大早就做好的早餐,小溪醒的时候,满屋都是咖啡香,她习惯工作之前喝咖啡提神,陈未就每天都给她打一杯,让她带去单位。
简溪吃着面包,好几次抬头看向陈未,想说什么,又低下头去。
她做了个特别的梦,梦里她是陈未从小定下亲事的未婚妻,甚至他们两个人就住在码头镇。
酒店是陈未家,民俗博物馆是她的家,她还记得那棵白流苏花树……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会不会策划婚礼太累了?
……
顾原平就等在门边,一看到对面的门打开,他也跟着拉开了门,手里提着包,假装自己刚好出门。
他看着两门走出来的一对璧人,看见他们精神不济,问:“怎么了?没睡好?”
终于不是他一个人睡不好了。
陈未笑了笑:“嗯,做梦了。”
简溪也笑:“今天一杯咖啡是不够了。”
顾原平心中大喜,简溪应该马上就能梦到他了,梦到她嫁给了他,梦到他们一辈子都很恩爱。
可惜简溪死得太早,嫁给他没几年就走了,这辈子再续前缘,他们一定能恩爱美满。
……
陈未开车,先把简溪送去单位。
简溪喝了口咖啡,继续整理名册照片,在录入名册的时候,她怔住了。
“谢书兰”
“向荣”
两个名字贴在一起。
简溪胸膛起伏,她盯着那个名字,直到同事问她:“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简溪猛然抬头:“你昨天说,名单一公布有几个老人打电话过来。”
“对啊。”同事拿出了名单,“这就几个,除了这位老人,其余都是小辈们打电话过来的,这个老人的声音一听就长寿。”
特别有精气神,还问什么时候能修复完,她要来参观展览。
简溪顺着同事的手看到了那个打电话来的老人,“向荣”,她留下了地址,她还住在码头镇。
那些不是她的梦,那些全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简溪走出办公室,播通了陈未的电话,对他说:“你陪我,我们再去一次码头镇。”
……
顾原平望眼欲穿,他等待着简溪陈未想起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