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你吓到他了。”
裴临慕额角青筋隐隐跳动,眼尾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奇怪的眼神在裴临允与青衣小厮之间来回游移,终是抿了抿唇,一言难尽道:“你……”
“你和他?”
“你们……”
裴临允斜睨了裴临慕一眼,嗤笑道:“三哥,你这满腹经纶的读书人,心思倒是腌臜得很。”
“也不知你在书院里整日钻研的,究竟是圣贤文章,还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从前服侍我的得力下人,被父亲或杖毙或鸩杀,早已所剩无几。如今新提拔上来的这些,做事总不合我心意。好容易才调教出个称心如意的,若再被三哥你吓得不机灵,脑子不好使了,我找谁诉苦去?”
裴临慕眉心挑了挑,隐晦地打量了裴临允两眼。
想确定他是随口一说,还是别有深意的试探。
裴临允对裴临慕内心的暗潮汹涌视若无睹,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那青衣小厮,淡淡道:“你说说看。”
青衣小厮止住叩之势,垂恭谨道:“公子容禀,奴才斗胆揣测,侯爷此番大张旗鼓设宴,许是要向上京城的王公贵胄们昭示,世子爷”
话音未落,便知失言,忙不得道:“不,该说是前世子爷的失势不过是权宜之计。侯爷他终究不忍当真弃前世子爷于不顾。”
“待这团圆宴过后,指不定很快就有新的世家贵女要与前世子爷议亲了,订立婚约了。”
青衣小厮说罢,小心翼翼地抬眼窥探裴临允的神色。
裴临允煞有其事地颔,附和道:“对,我就是这般想的。”
言语间,颇有几分与有荣焉的自得。
他调教、培养的小厮,就是厉害!
而裴临慕的眼神,则是愈晦暗不明。
父亲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你这小厮倒是伶俐。”裴临慕心不在焉,随口道。
风歇雪止,暮色四合。
永宁侯府喜气洋洋。
红绸飘舞,灯火摇曳,就连庭院里的枯枝上也系上了绢花,远远望去,似春末夏初,繁花满树,绚丽非常。
戏班子铜锣一响,檀板轻敲,咿咿呀呀地开了嗓。
裴谨澄被禁足于明灵院的这些时日里,身形消瘦了一大圈,原本合体的衣衫如今空荡荡地挂在身上。虽得永宁侯体恤,特遣人伺候他沐浴更衣,剃去满面胡茬,却仍掩不住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颓唐之气。
细看之下,甚至还有几分阴测测的。
仿佛,与周遭的热闹、喜气格格不入。
既是团圆的家宴,便没有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规矩。
裴驸马与永宁侯分坐主位两侧,难得获准出席团圆宴的庄氏也在席间就座,而年轻一辈则另设一席。
裴驸马看了裴桑枝一眼又一眼。
真的不需要他这个老不死的登台唱戏了吧?
裴桑枝:她能说,她已经分不清驸马爷是深恶痛绝,还是乐在其中了。
裴桑枝扯着嘴角笑了笑,便将精力投向了她这一席。
重头戏,在她这里。
裴桑枝斟了杯温热清甜的果酒,朝着裴谨澄轻轻晃了晃,大有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架势:“恭喜。”
裴谨澄幽幽的注视着裴桑枝那张日渐清丽的脸,心中的怨毒疯狂攀升。
哪怕是裴桑枝替他说情,他依旧恨裴桑枝。
毕竟,若非裴桑枝从中作梗,他何至于沦落至此?就连他视若珍宝的明珠,也不至于沦为人妾室,受尽屈辱。
但,他更清楚眼下的情势,绝不能与裴桑枝作对。
他得韬光养晦。
他得东山再起。
裴桑枝故作窥不见裴谨澄眼底的情绪,洒脱道:“看在父亲和母亲的份儿上,看在我如今百难全消,来日之路光明灿烂的份儿上,我便不与你计较你曾想杀我一事。”
“这笔帐,一笔勾销。”
“先干为敬。”
主要是死者为大。
旋即,不管裴谨澄作何反应,仰头饮尽杯中酒。
裴临允小声嘟囔:“凭什么跟裴谨澄就能一笔勾销。”
他受了那么多的苦,桑枝连个笑脸都吝啬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