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噫!?”
全心全意吃饭的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来人,夏生下意识地一愣,趁着来者还没看清自己的脸,他迅放下餐盘,拉起口罩,随后才警惕地朝身后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穿着洁白的神官服的女人,她胸前挂着一个朴素的木质十字架,脑后的短马尾辫扎得简单干练,容貌看上去平平无奇。
当然,是平平无奇的美丽,平平无奇的干净,尽管可以称得上是最标准的美女,但无奈在这里标准就意味着平凡。
而她身上的神官服在夏生心中远比她本人有记忆点,夏生稍加思索便想起她是刚才站在那位少女身后忙前忙后的人之一。
来到这世界后夏生见过太多堪称倾国倾城的美女,习惯后,他已经不会像刚过来时那样看见女性就紧张了,但即便如此,夏生和女性的正常交流经历依然是零。
“啊,我无意打扰你吃饭,放轻松,可以边吃边听哦,不会耽误多少时间的。”女人见夏生有些紧张的样子,流露出几分歉意。
“哦,那……唔嗯。”夏生刚想回话但又突然想起来自己哑巴的设定,他撇过脸沉下声音闷哼了几声。
但他并没有接着吃饭,一是因为不信任,二是还有一层口罩隔着。
“嗯,那我就接着说了,请问,你相信神明吗?”
“咳……!”过于经典的开场白让夏生一时语塞,虽然他现在本来也回不了话就是。
居然是传教吗!难,难道是那种套路,吃了她的东西就必须成为她的教徒之类的吗?
我不擅长拒绝这种事啊,啊,对,有了!
“怎么了?”女人见他迟迟不回话,也不动手中的盒饭,疑惑道。
“阿,阿巴。”夏生一边按照记忆中哑巴说话的方式勉强地模仿着,一边掏出了笔记本在她面前翻开。
这样的话她就应该知难而退了吧,一个毁容的穷苦哑巴没什么传教的意义……
“啊,啊……原来是,这样吗……”她眉眼微垂,闭上眼睛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唔……”
即便有充足理由说服自己撒这个谎言是明智之举,但看见有人为了自己的谎言而产生悲悯的情感,他心中的罪恶感依旧会难以抑制地涌出。
夏生本以为她会知难而退,就和其他人一样,露出鄙夷的眼神,然后转身离开,但当她再次抬起头,由她的眼里迸而出的却是责任感。
“……不要难过,羔羊啊,或者这个社会放弃了你,家庭放弃了你,但仁慈的天母永远都会平等地爱着她的每个孩子,你从来不是一个人,若是,你无家可归的话,要搬来与我们一起生活吗?”
“……哈?”女人的反应完全在夏生的预料外,他一时不知从何做起才能对得起这份纯粹的善意。
她将手搭于夏生肩头,微微笑着。
“我们当中也有很多人曾经与你一样,每个人都应该有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其实我曾经也与你一样,就如同一叶孤舟,任凭风浪的拍打却无能为力,但今日在主的怀抱下我们是一个紧密的大家庭,即便没有血缘,我们依旧亲如姐妹,即便是孤舟,也需要一个落脚的港湾不是吗?”
从容貌来看她才不过三十来岁,而她的语气却是如此缓慢,坚定,且让人信服。
“唔……啊啊。”
进入集体生活就绝对意味着暴露身份,他不敢相信一个见面不到五分钟的人,即便她值得相信,但夏生也不会蠢到觉得教堂中的所有人都值得相信。
他低下头,闭起眼睛,艰难地将头撇向别处。
十秒,二十秒,半分钟,沉默在这条小巷中蔓延着,路人的喧嚣与汽车的鸣噪虽偶有传入巷中,但却无论如何都不能驱散那让人痛苦的沉默。
夏生始终能感觉到她那如太阳般炽热的眼神,而在太阳的炙烤下,夏生这只下水道中的老鼠如烈日灼心般痛苦。
许久之后,还是她先声终结了沉默。
“这样吗……如果这是你的决定,我也不会强求。”女人的语气中带着无奈,她收回搭于夏生肩头的手,缓慢地起身转身离开。
夏生闻言先是松了口气,但心中随之涌出的却是几丝怅然若失的感觉。
“啊”走到一半,女人突然回头,她露出慈祥的笑“……还是这个时间,往后的的时间直到诸圣日当天,我们这都有免费的救济餐,如果不嫌弃的话,记得再来。”
说完,她像想起什么似的,回到夏生身前,隔着兜帽,轻轻地将手放在了他的头上。
“主啊……祝福这个孩子吧……”
祈祷般的仪式结束后,她歪头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小巷。
夏生喉结微动,看着她的背影,他多么想叫住她,至少给她道个谢才行,自从开始流浪,她是唯一跟自己说了这么多话的人。
“咕唔……咳。”但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夏生拉下口罩,将剩下的饭扒入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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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夜晚冷得残忍,街头空无一人,夏生躺在路边长椅上,即便盖了报纸,他依旧不住地打颤。
他身上依然是那套薄卫衣加T恤,市中心的街道很整洁,夏生没能在垃圾桶中找到能取暖的衣物,即便偶有找到几件残破的旧衣服,也是小得压根穿不进去的女装。
唯一捡到的,就是一双破烂的皮手套,夏生将它套在手上以作心理安慰。
“咳,咳咳……”嘶哑的咳嗽声自那具孱弱躯体里传出,随后又消失在汽车的鸣笛声里。
“呜嗯……”夏生嘴里出来含糊不清的呢喃声。
咳嗽带动嗓子内里的刺痛感,让他再次迷迷糊糊地醒来。
他已数不清这是自己今晚第几次惊醒,夏生猜那是大脑的自动报警机制,为防止身体直接被冻死在这。
喉咙好难受……
他艰难地坐起身,拿起长椅旁的矿泉水瓶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随后又再次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