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里的绿化做得很好,无论走在哪里,小道的两边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每隔两三百米就有一个小湖,我们现在就在小湖边走着。
妈妈说当时选择买这里,看中的就是安静的环境,越安静越好。
那时候我还不懂妈妈这句话里的意思,现在才多少懂了一些。
妈妈走得很慢,有点像一些文艺纪录片里面给主持人缓缓走过它的特写那样。
妈妈双手环在胸前,目光总是看着左前方的树木,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而我站在她的右侧。
妈妈的平跟鞋踩在柏油路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一声一声叩击在我的耳膜上,也叩击在我的心里。
这一路上的大风一刻也没有消停过,带着空气中来自树木的清香吹拂着我和妈妈的脸庞,也给幽静的小道带了些许为数不多生气的感觉。
它在我眼前吹动着妈妈扎着高马尾的发梢,还有耳旁的丝丝鬓发,仿佛是在向我招手说快去和妈妈搭话。
是啊,尽管我的心情现在很复杂,但是毕竟我是男人,妈妈现在这个样子,难道我还得等妈妈主动说话吗?
我跟随着妈妈的目光望去,落在了一排排整齐排列着随风摇曳的柳树枝上,不由地吟道:“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嗯?”妈妈听后,第一次面向我,发出了一声淡淡的疑惑,“怎么突然念起诗来了?”
“妈你说过,这是你小时候第一首教会我的诗吧?”我淡淡地笑着回应道,“又看到柳树了,不自禁地就想念一下。”
“是啊。”
妈妈微微昂起头,眼前似乎浮现了那时的光景,仿佛置身其中般地说道,“那时候你三岁不到,给你买了一本唐诗的书。结果教你念《静夜思》你不念,教你念《悯农》你也不念。结果把我气的啊,当时就下定论你以后读书肯定不行。我把书往你身边一扔,你一页一页翻过去,倒是到了《咏柳》这一页变得特别兴奋,抓着我的手不停地说‘这个这个’。没想到,我就念了一遍,你一下就学会了,还背了下来,每天每天念十遍,我耳朵都要听出茧了,呵呵。”
妈妈说到最后,脸上浮出一抹难得的笑容,“《咏柳》对你是有什么魔力么?”
“因为我觉得它写得不是柳树,而是在描绘妈妈。”
我带着妈妈走近了那一排柳树,注视着它说道,“等到我大了去看了书才发现,这诗的确是有借物咏人。可还记得我以前问妈你为什么取柳如雪这个名字么?”
“嗯,记得。”
妈妈微微点头,微笑道,“我说是我外公随便取的,那时候的人识字没有几个,能用上的都用上了。那时候你还像个小大人样的说:‘不是那样呢!’。我名字有没有特别的含义,我自己还能不清楚么?”
“是妈妈外公起的?不是妈妈你的父亲起的吗?”
我稍感意外,但好像也不是特别意外,所以点头表示认同,继续说道,“不过这名字只适合用在妈妈身上。虽似柳枝一般温柔有活力,任风吹雨打还是翠绿如初,但又如雪般洁白美丽、冷傲坚强,只为温暖所化。这所描述的,不正是妈妈吗?”
说着,我缓缓将脸转向妈妈,看着她绝美的侧颜。
“是吗……”妈妈沉默了许久,抬头看着摇曳着的柳枝,长舒了一口气,将信将疑地说道,“还是第一次听到我的名字还能够做这样的解读。不过的确,可能是因为姓的关系,我一直对柳树情有独钟。尤其,是生长在水边的垂柳。”
说着,妈妈低头看下小湖中映着的垂柳的倒影。
妈妈向小湖走近了几步,我跟着走了上去。
在我们的脚旁,立着不合气氛的写着“湖中水深,禁止游泳”的告示牌。
湖中跟着倒影出了妈妈美丽的容颜。
“大概是因为只有水是最懂垂柳的吧。”
我看着倒影,发自内心地说道,“不管垂柳在做什么发生了什么,湖水都会陪伴在身旁,毫无保留地告诉垂柳现在的状况和样子。”
“不,因为只有水,是最清澈的。”
妈妈淡淡地摇了一下头,意味深长地说道,“可是既然是水,也总有污浊的一天。纵是那天山上的清泉,也逃不过这样的命运。所有的东西,都会变质。”
我有些动容地望着妈妈,什么也没有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你说,明明就是已经变了质的水,还一定要说自己依旧清澈的话,是不是很可笑?”
妈妈话里有话地自顾自地说着,“是不敢面对现实吗?还是害怕被讨厌呢?还是说,因为很清楚地知道那样是不对的呢?”
“有什么不对呢?都是自然的道理。”
我望着在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水面,看上去是自言自语地说道,“这自然的道理不就是,世界上唯一不变的就是一切都在变吗?”
“所以,你是觉得那样是对的吗?”
妈妈第一次侧身正面面向我,用着很复杂的目光注视着我,忽然,一阵大风刮过,把柳枝吹得沙沙作响,妈妈的声音被吹得有点抖动,“和自己的妈妈结婚?甚至生孩子?”
妈妈的脸上又想笑又想哭的样子,根本看不透。
“是和自己心爱的女人。”
事已至此,我知道我没有退路了,也绝对不能在妈妈的逼问下退却,必须说出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声音,“只是心爱的女人正好是自己的妈妈罢了。”
“你在说什么?”
尽管妈妈说出了刚才那样的话,但真的听到我说出这句话时,她依旧显得非常意外,眉头往外舒张开,一副难以置信地表情摇着头,皱着眉头轻声问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爱你。”说话的这一刻,我双手紧紧地抱住妈妈,抬起头用双唇径直地贴在妈妈炽热的红唇上。
“唔嗯~”妈妈显然感到猝不及防。妈妈没有回应我的吻,而是一把把我推开,生气地呵斥道,“你在干什么啊周文豪!”
“难道妈你就对我真的没有感觉吗?”
我失落地低下头去,沮丧地说道,“我们的拥抱、我们的亲吻,那些快乐的时光,那些你担心的时候……都是真的不是吗?为什么……不肯回应自己的内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