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穿过云层。
万米高空之上,是恒久不变的日光,刺眼,没有温度。下方是翻滚的云海,将巴黎的灯火与尘埃,连同一个章节的落幕,彻底隔绝。
苏晚靠着舷窗。
她手指上那枚铂金素圈,在机舱单调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近乎固执的冷光。她反复摩挲着它,感受着金属光滑的戒壁和恰到好处的重量。
不是道具,是武器。
不是承诺,是资格。
她和顾沉之间,似乎永远隔着一层交易的薄雾。他们谈论的永远是下一步,下一个目标,下一场战争。
身边的顾沉睡着了。
他靠着椅背,头微微偏向一侧。这是苏晚第一次见他睡着的样子,卸下了所有不动声色的防备,眉宇间有一道极浅的褶皱,那是长久紧绷后留下的痕迹。在巴黎的最后时刻,他说风暴才刚刚开始。可此刻,他却睡得像是风暴的中心,拥有片刻的宁静。
“小晚,醒着呢?”李姐的声音从前排传来,她压低了音量,但兴奋的情绪藏不住。
她探过半个身子,手里拿着一个平板,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排期和宣传方案。
“你看,国内已经炸开锅了!金棕榈啊!咱们是头一个!我电话都快被打爆了,全是想谈国内行的。我筛选了几家,华影实力最强,渠道最好,我已经让团队去初步接洽了。”
李姐的语很快,像是在播报一场已经稳操胜券的战报。“还有海外,北美那边的a对我们非常感兴趣,欧洲的行也基本敲定了。等回去开了庆功布会,我们就立刻准备路演,趁热打铁,今年的颁奖季……”
苏晚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听着。
荣誉,掌声,票房,奖项。这些曾经是她作为导演所追求的一切,是衡量成功的标尺。可现在,这些词汇从李姐口中说出,却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回响,遥远且不真实。
李姐没等到回应,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她看了一眼睡着的顾沉,又把注意力放回苏晚身上。
“怎么了?拿了这么大的奖,不高兴?”李姐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关切,“还在想巴黎那个老头说的话?”
“没什么。”苏晚收回摩挲戒指的手,把它攥进掌心,“只是觉得,有点不习惯。”
“不习惯什么?不习惯赢?”李姐笑了,“你以后要习惯的事情多着呢。你现在是苏导,是金棕榈的苏导,国内最顶尖的导演。以后你就是标准,你就是规矩。”
苏晚扯动了一下嘴角,没有形成一个笑容。
她把规矩本身,变成了武器。现在,她却要成为新的规矩。这听起来,像一个绝妙的讽刺。
李姐还在继续规划着宏伟的蓝图,唾沫横飞地计算着潜在的票房和可能刷新的纪录。她平板电脑的屏幕上,跳出了一封新邮件的提示。
她随手点开,脸上的亢奋瞬间凝固。
机舱里只有引擎持续的嗡鸣。那声音在几秒钟的沉默里,变得格外清晰。
“怎么了?”苏晚问。
李姐没有立刻回答。她反复看了两遍那封邮件,像是要确认每一个字。然后,她把平板递了过来,动作有些僵硬。
“华影……拒绝了。”
邮件的措辞很官方,很客气。由于内部战略调整,对影片的评估需要重新进行,因此暂停所有合作洽谈。祝影片未来取得成功。
每一个字都彬彬有礼,组合在一起,却是一记冰冷的耳光。
“什么叫战略调整?”李姐的音量无法再压抑,带着一丝尖锐的荒谬,“昨天还说要给我们s级的宣资源,今天就战略调整了?他们把我们当猴耍?”
她想去夺苏晚手里的平板,像是想把那封邮件删掉,当它从未出现过。“我马上给王总打电话,我倒要问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不用打了。”苏晚说。
她的反应平静得让李姐都感到意外。
“什么叫不用打了?这可是华影!国内最大的行方!他们要是不接,其他几家肯定会闻风而动,我们……”
“他们不是不接。”苏晚打断了她,“是不敢接。”
李姐愣住了。她看着苏晚,看着这个刚刚在戛纳掀起风暴的年轻导演,忽然觉得有些陌生。苏晚的平静里,没有失败的沮丧,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
“不敢?”李姐咀嚼着这个词,“为什么?赵董已经倒了,‘创世纪’也完了,还有谁能……”
“鬣狗。”
一个男人的嗓音插了进来,不响,却让李姐的话头戛然而止。
顾沉不知何时已经醒了。他没有睁开眼睛,只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梦呓。
他缓缓坐直了身体,拿过苏晚手中的平板。他扫了一眼邮件,随手将平板放在一旁。
“赵董的帝国倒了,但他用资本喂养的生态系统还在。”顾沉的陈述没有起伏,“华影的背后,有几只饿了很久的鬣狗。它们现在需要一个新的主人,或者说,它们需要向可能成为新主人的人,递上投名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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