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院的指令被下达,但执行者没有动。
顾沉站在原地,像一尊突然被切断了所有指令的雕像。病房内的空气,因为陆景行那句终结性的话语,一度陷入凝滞。现在,又因为顾沉的静止,而重新绷紧。
苏晚看着他。这个男人刚才还像一道墙,隔绝在她和陆景行的棋盘之间。现在,这道墙自己开始出现裂痕。
陆景行操控轮椅,转向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悦的审视:“你没听见?”
顾沉没有回答。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台平板电脑,动作不疾不徐。屏幕被点亮,幽蓝的光映在他脸上,那张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此刻线条冷硬得像切割过的花岗岩。
然后,他做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动作。
他将平板电脑砸向床头柜。
砰——
一声巨响。复合材料的外壳撞上金属柜角,屏幕瞬间蛛网般碎裂,但依然顽固地亮着。那光线,像垂死野兽的最后一口呼吸。
它就落在苏晚的枕边,距离她的太阳穴不到二十公分。
屏幕上显示的内容,是一份流水账单。顶端有陆氏集团清晰的徽标,以及一个海外账户的号码。
苏晚的瞳孔收缩。
“三笔匿名转账,时间点在我们抵达柏林之后。最终指向同一个收款方:黑市军火商。”顾沉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很平,没有起伏,却比任何咆哮都更具重量。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燃。烟雾缭绕,模糊了他与陆景行之间的界限。
陆景行的脸上,那层被苏晚戳破的荫翳,此刻被一种更深沉的东西所取代。他没有去看那台破碎的电脑,他的注意力,完全在顾沉身上。
“这是你的质问?”陆景行问。
“这是我的通报。”顾沉纠正他,然后将刚刚点燃的烟,狠狠地在自己手背上掐灭。
火星四溅。
一粒滚烫的红色火星,精准地落在陆景行盖在膝头的毯子上,落在他袖口精心绣制的狼头图案上。那匹狼的眼睛,是黑色的丝线,此刻被火星烫出了一个微小而焦黑的洞。
“给你三天时间。”顾沉的声音,如同从冰封的湖面下传来,“查不出是谁动了陆氏的账户,我会让法务部准备应诉材料。”
苏晚几乎要笑出声。
法务部。陆氏集团的法务部,要去应诉陆氏集团本身可能面临的指控。这真是她听过最荒诞的剧本。
她刚刚还在讽刺他们需要一个统一口径的副导演,结果转眼间,主演之一就宣布要砸了整个舞台。
“应谁的诉?”陆景行的声音平静无波,他甚至没有去拂掉袖口的那点灰烬,“告我,还是告整个董事会?”
“告那个‘真凶’。”顾沉一字一顿,“如果你找不到,那就告你。”
这已经不是下属对上级的谏言,而是赤裸的宣战。
苏晚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内讧,大脑飞运转。转账,军火商,柏林的追杀……这些线索串联起来,指向一个可怕的可能。有人动用陆景行的钱,买了追杀她的人。而现在,顾沉将这件事,摆在了台面上。
这是演戏给她看吗?为了让她放松警惕,或者为了让她相信其中一方?
不,不对。
那台被砸碎的平板,那颗烫在狼头刺绣上的火星,都带着一种不容作伪的暴戾和决绝。这不是表演,这是失控。
“真凶?”苏晚开口,她的声音不大,却成功吸引了两个男人的全部注意,“你们不是最擅长制造‘意外’和‘真凶’吗?一个监听器,一场追杀,不都是你们剧本里的桥段?这次怎么了,失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