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灼华和许识秾面色凝重地从书房出来时,暮色早已浸透了整片天空。
门廊下,大红灯笼已高高挂起,暖黄的光晕晕染开来,将地上的青石板映得亮,像是撒了满地细碎的温暖。
可这份暖意,却照不亮他们心底那些沉重未决的隐秘。
程牧昀坐在太师椅上,低垂着脑袋。
许积信则是愤恨地看着程牧昀,管你是多大的官儿,手里有多少强悍的军队,但凡你对我妹妹不好,我照样捶你。
两人刚才差点打起来。
程牧昀没搭腔而已,否则打起来,程牧昀常年在军营里锻炼,许积信在他身上讨不到好处。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互不相让,连管家来喊吃饭也没去。
北风裹挟着细碎的冰碴子,在檐角出呜咽般的呼啸。
厚重的棉门帘被掀开的瞬间,刺骨的寒气如同猛兽般涌进屋内。
程牧昀被这阵寒意惊得抬眸,却在看清来人时,浑身血液仿佛瞬间沸腾。
许灼华露出半截泛着冷白的下颌,她垂着头迈进门槛,鞋履踏过青砖时毫无声响,怀中的掐丝珐琅暖炉还冒着微弱的热气。
那暖炉被她抱得极紧,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仿佛那是她在这冰冷世界里唯一的依靠。
“灼华。”程牧昀的声音不自觉地颤。
许灼华的身体猛地僵住,睫毛剧烈颤动了两下。
她缓缓抬起头,昏黄的油灯在风里摇晃,将程牧昀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墙上。
跳动的光晕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条,泛着冷硬的棱角,而那双往日总是含着笑意的桃花眼,此刻盛满了浓稠如墨的思念,眼底翻涌的情绪几乎要破眶而出。
许灼华忽然觉得喉咙紧,眼眶泛起一阵酸涩,“程牧昀!”
暖炉从许灼华颤抖的指尖滑落,彩瓷与青砖相撞的脆响刺破凝滞的空气。
猩红的炭火如流星四散迸溅,烫得青砖“滋滋”作响,可她全然不顾,转身便扑进程牧昀怀中。
程牧昀本能地张开双臂,将她颤的身子牢牢圈住。
许灼华的指尖死死揪住他后颈的布料,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最后浮木。
她把脸埋进他带着雪松气息的颈窝,手臂紧紧抱住程牧昀的腰,像是要将心底积压的委屈、恐惧与思念,都化作滚烫的洪流倾泻而出。
程牧昀的下巴抵着她顶,掌心一下又一下抚过她颤抖的脊背,眼眶也渐渐泛红。
他能清晰感受到怀中人剧烈的心跳,一下下撞在他心口,与自己的脉搏渐渐重合。
如果思念有声,此刻早已化作震耳欲聋的轰鸣。
如果爱意具象,那两人几乎要将对方揉进骨血的拥抱,便是这世间最巍峨的山与最浩瀚的海,跨越所有阻隔,终于在天地间相拥相融。
许识秾皱着眉,弯腰捡起了散了一半的暖炉,缓缓摇头。
许积信则是惊讶地看着相拥的二人,“爹,你们怎么聊了这么久?”
许识秾拍拍暖炉上的灰尘,小心扣好盖子,问道:“都没吃饭吧?先吃饭吧。”
这是两人的秘密,许识秾答应过许灼华,不能说出来。
许灼华紧紧抱着程牧昀的身体,一点都不愿意松开,狠狠吸这个他身上冷冽的檀木香气,恨不得将程牧昀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程牧昀有些受宠若惊,抬起手臂轻轻拍着许灼华的肩膀,进门时,他就看到了她微红的眼睛和哭花了的脸,心疼得要命。
“我好想你啊,程牧昀。”
程牧昀温柔地笑笑,胸腔里嗡嗡地,声音从许灼华的头顶传过来,“我也很想你。”
“我不想跟你分开。”许灼华委屈地说。
“乖,没人能把我们分开。”
许积信皱着的眉头能夹死一只苍蝇,满脸厌恶地看着俩人,“爹,我们去吃饭了,别喊他俩了,我看见他们两个吃不下去饭。”
许灼华从程牧昀温热的怀抱里探出脑袋,乌凌乱地散在肩头,眼尾还泛着未褪的红。
她杏眼圆睁,狠狠剜了许积信一眼,纤细的手腕扬起来作势要打:“二哥你胡说八道什么?”
指尖擦过空气带起一阵风,倒像是小猫挥爪,半点威慑力也无。
许积信望着妹妹红的眼眶和上扬的嘴角,紧绷的表情突然松了松,眼底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好吧,就当我饿迷糊了。”故意拖长的尾音里藏着调侃,“你们俩吃饭吗?”
许灼华这才意识到腹中空空,从清晨到日暮滴水未进,她下意识按住肚子,睫毛轻颤,仰头看向程牧昀。
暖黄的烛火在她眼底流淌,漆黑的瞳孔像是浸在夜色里的明珠,泛着细碎的光,眼尾那抹嫣红未散,倒像是落了片晚霞,美得让人心尖颤。
“你吃饭了吗?”
程牧昀微微摇头,温柔地说:“没呢。”
许识秾似乎有点等不及了,也不想再看两人的甜蜜,现在越是甜蜜,分开以后越是苦。
“那就走吧,先去吃饭。”
菜色很简单,三菜一汤,几人都沉默地吃着,各怀心思,谁也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