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晓军上一秒还在聊着搬迁的事情,下一秒就直指只顾低头吃美味早餐的方卞,方卞连忙放下筷子,表情也正经起来,“我赞成老师的分析,唐李庄黑龙山黑龙河接下来将进入到一个相对较长的地质稳定期,完全可以放心整体搬迁和原址保留并举。”
方卞还在浑水摸鱼,铁了心不说,她这样徐晓军还真没什么好办法,这里边最重要的原因显然利益相关,按道理这种事徐晓军应该私底下单独找方卞来谈,他却选择直接公诸于众,那么就代表他实际上也没有那么非要得到结果。
公诸于众显得他大公无私,并未在公事上迁就自己的弟子。
方卞边说边拿过自己的平板电脑,打开,然后递过去,徐晓军下意识接过去,发现上面的题目赫然是:关于向省委常委副省长市委书记岳中华汇报黑龙山考古进展报告书。
徐晓军仔细看了下,用了大概十分钟,然后还回来,原来方卞的底气在这里,他们考古小队向省委常委副省长市委书记岳中华汇报的内容比向他汇报的还要少,对他已经是当成自己人了。
但显然背后隐瞒的更多。
方卞的中科院考古小队目前只有四人,两人留在商唐宾馆接待赵总工,两人来到开发区唐李庄配合他们,这四个人显然铁板一块,不要说方卞和吴老师没办法公关,就连小五和韩鹏也油盐不进,他们显然早已达成一个异常强大的攻守同盟。
这个攻守同盟也不仅仅是方卞和吴老师的个人命令,其中必然有唐林这个县委书记的因素。
方卞接回平板苦笑,“老师,正规汇报我和韩鹏已经知无不言,就这些了,目前为止……要是不谈工作,我们喝茶聊天,那我这个不成材的学生还能讲点关于黑龙山黑龙河的趣闻轶事,也有吓人事件发生。”
她一个中科院考古研究所的带队队长,说吓人事件,实际上大半可能就是传说中考古过程中的灵异事件。
果然徐晓军听了脸色更加放松,没有了一丝阴沉,“这么说还像话,虽然我不是八卦的人,但是如果闲来无事或者休息的时候,听听也无妨。”
这算是师徒二人达成默契,别的人自然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徐晓军真正想问的问题却不是考古发掘了,而是另一个。
所以吃完早餐大家又忙碌的工作了三个小时,然后中间有一点休息时间,这个时间师徒二人默契的来到了唐家老宅的书房,古朴,人家的古朴是真的古朴,因为无论房子家具哪怕是地板都是古代的,而且大多还是明代以及以前的,书架上的书也以古医书为主,线装本那种。
这不是人家故作玄机,而是这个书房只是大宅里三个书房之一而已,当然这里是唐天雨允许大家自由出入使用的,其余两个书房并未对外人开放。
书房里的布局则类似唐代布局,两人坐在有电加热的矮塌上,前面红木方桌,放桌上一壶茶,几碟点心,两人边喝边打开话题。
“方卞,唐林是如何让你死心塌地的?”这才是徐晓军真正疑惑的问题,他看事情更喜欢看根源,而不是表面,因为他很清楚这个根源问题不解决表面问题更加无法解决。
“老师,首先这里是我家。”方卞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转换了一种思路。
“家乡情怀,这个我了解也理解,你如果不是因为这份浓厚的家乡情怀也不会千方百计的回来组队考古发掘,在这点上你跟唐林一拍即合,我还知道不管外界评价怎么样,不管之前遇到了多大的挑战和困难危险,唐林就是如今商唐县的权力第一人。本来岳朵县长还可以对其进行权力制衡,但是显然岳朵县长跟他在政治理念和改革发展的思路上基本一致,所以本该制衡却形成了他更大的权力集中。”
“这才是你们的省委常委副省长市委书记岳中华同志要对他进行惩戒的根本原因,因为担心他一家独大,搞个人崇拜,做事情无视规矩和原则,这种无组织无纪律的做法对整个中州市的政治生态都是一种极大的挑战和损坏,而岳副省长紧急兼任市委书记就是为了拨乱反正,整顿官场,恢复中州政治生态的稳定和健康,那么不先打他,打谁?”
“可是这里面还包含着另外一个隐秘问题,虽然没办法拿到台面上公开讨论,但是却是重要影响因素,就是岳副省长也是土生土长的商唐人,以前他的职位虽高,但是却没办法单独照顾和发展自己的家乡。”
“如今于公于私他都必须给自己的家乡一些特殊政策和特殊发展路径,作为南河省有名的经济改革第一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商唐县早已病入膏肓,重病还需重药医,这时候商唐县必须集中全力不顾一切的往前冲锋,也就是说不管他内心如何对唐林的行为举止不满,但此刻的商唐县都离不开他这个三十岁的县委书记。”
“因为唐林对于商唐县的发展出于公心,敢于冲锋陷阵,敢于直面苦难危险挑战,敢于不怕死,这几点除了他没人能够做到,即便是岳副省长本身也不行,所以对于唐林的惩治到现在都是风声大雨点小,同时唐林依然稳定的兼任着市委秘书处副秘书长,暂时代理秘书处整体工作,岳副省长将中州市委的后院都交给唐林掌控,只能说,他对唐林才是深入骨髓的信任。”
“极度信任与相当不满这两者并不矛盾,岳副省长必须找到其中一个微妙的平衡点才行,这才是关键。唐林有样学样,他在你身上也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点,对吧?”
听着徐晓军对于中州商唐的政治局势侃侃而谈如数家珍方卞的内心是震惊的,因为有些事她身在其中看的都没有老师真切。
她拿起茶壶给老师续水,“老师……我不知道你对中州对商唐下了这番功夫,学生自愧不如,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徐晓军眼里早已没了责备和威严,反而眼里一抹温和,“方卞,你思考另外一个问题,你觉得华夏资源部这次兴师动众由赵总亲自带队来商唐县考察,只是因为传言中唐林雨赵总之间的一点私人关系吗?”
方卞猛的一惊,这个层次上她更是从未考虑过,睁大眼睛,深呼吸,“老师,难道商唐县的考察早在资源部的备选之中?因为整个北方地区比商唐县地域面积更大人口更多经济再落后的地区已经没有了是吧?赵总工我并未接触过,但是听闻向来大公无私,更绝不会因私废公,所以从一开始商唐县就是资源部要考察的重点区域,只是刚好唐书记赶了个巧。”
“老师,哪怕资源部直接出手干预,难度依然很大,这点我不愿意承认却不得不承认。资金缺口太大,而如今商唐县的资金引入大多数还依靠个人能力。”
徐晓军又喝了两口茶,吃着小点心,“这个我们也早有评估,但是不能因为难就不做了,方卞,你本身就是商唐人,可能对于一个国家级别的贫困县有三百二十万人口没有太多概念,我可以告诉你,这种情况在全国也是挂了号的。你不会以为中央对此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前些年,过去十五年我们处于全面消除贫困阶段,说白了没办法特殊优待某个贫困地区,要求的是全面带动和发展,当我们已经基本完成全面消除贫困的攻坚任务以后,中央各部委的重点目标就转移到狠抓落后,共同富裕。”
“那么商唐县这种情况我们自然不会不管,但是必须要管是一回事,那么怎么管,用什么方法管,怎么管才有效,什么方法管才能真发展不做表面功夫?说实话,我的确用了一些时间和精力,对商唐县的研究已经三年有余,可比唐林代理和就任县委书记的时间长多了。”
“但是这里面还有一个隐藏因素,那就是我们资源部不可能参与商唐县乃至中州市的政治生态重建工作,那是市委书记县委书记,那是纪检委的事情,所以这件事我们只能等,等相对合适的条件才能入场,否则事半功倍白白浪费国家的政策资源同时还会滋生出更多地方基层腐败,养出更多大蛀虫,这是我们无法接受的。”
“前两天在商唐宾馆唐林邀请赵总三个月后再来商唐县回头看,他说自己会给出一个全新答案,我对此并不乐观,你感觉呢?”
方卞咬咬牙,“老师……三个月怎么解决三十年的集体腐败和地方保护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