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受宠若惊道:“谢谢。”
伙夫摆摆手,道了别,撑伞走进雨里。
“烧猪肉,”小孩子忘性大,长睫上还挂着老大一滴泪珠,就顶着个?笑脸扯母亲的?衣袖,催她赶紧开油纸包,“娘,快打开快打开。”
棠梨解开绳子,推给姜冬至。他拿起一块,递到她嘴边,笑道:“第一块娘先吃。”
棠梨就着小手叼走烧猪肉,看儿?子一副乖巧模样,好容易下去的?泪又要反上来。
上学堂的?首要准则就是懂礼,那个?夫子根本不知道她的?小宝贝疙瘩有多?懂事,上来就因她的?出身否定了他的?一切。再说?她的?出身怎么了?她在折芳楼洁身自好,后被姜元成赎身,与他结为夫妻,恪守妇道,不曾逾越伦理纲常,他们就是看她一介女流好欺负。
想到这,棠梨又思念起身在宜州的?夫君,盼他早日处理完烂摊子,过?来接他们娘俩。
他临走前?说?手头紧,没?留太多?的?钱,中?间姜冬至生了场重病,求医用掉一大半,她不得已搬出了大宅,重新委身于折芳楼,日子越过?越落魄。再这样下去,她怕是要动身去寻他了。
去宜州的?念头一冒,棠梨心中?的?退堂鼓又打得震天响。
她在折芳楼长大,从没?离开过?这一片地方,总觉得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危险。而且路费也是个?伤脑筋的?大问题,她自幼娇养,不会做活,若积蓄在半路花光该怎么办?她不会赚钱。
棠梨就像囚在笼中?的?金丝雀,从小被关在里面?,羽翼退化,不敢飞,故而笼门大开也只是安分地待在里面?,除非,遇到危险。
烧猪肉属于难得的?荤菜,棠梨舍不得吃,加上没?什么心情,只吃了两?块,剩下的?全?给了姜冬至。
洛雪烟看着吃得像小猪一样的?姜冬至,再联想到江寒栖优雅的?吃相?,暗自发笑,原来他儿?时也曾这般活泼过?。
然而没?多?久,那股活泼劲就萎靡下去,姜冬至眨眼的?频率越来越高,像是没?力气撑上眼皮一般,头慢慢垂了下去,含糊道:“娘,我吃困了。”
棠梨扶着额头,也快迷瞪过?去,听他说?话骤然醒了过?来,但很?快又是睡眼惺忪的?模样,恹恹道:“困了就……上床睡觉……”
说?到一半,姜冬至就一头磕到桌子上,发出结实的?“砰”的?一声。棠梨意识到不对,挣扎着站起来,想洗把脸清醒一下,还没?走到水盆就倒了下去。
两?人倒下后,屋子里像是被设下结界一般,突然静得可怕,时间化身蜗牛,缓慢地贴着墙壁爬行,留下的?粘液欲滴不滴,往下垂一垂,又缩了回去。洛雪烟毛骨悚然,什么也做不了,无助地站在那儿?屏息等待。
门开了,来了四个?人,春姨为首,进屋直奔棠梨,把她带走了。
他们想把她带到哪里去?
洛雪烟紧张地跟了上去,明知棠梨感应不到她,却?坚持不懈地在她身旁大喊她的?名字。棠梨没?醒,目睹带人全?过?程的?她是在场最害怕的?那一个?。
春姨把棠梨弄到了折芳楼内的?一个?雅间内,派人给高官人送信。她绞着手绢,含笑看着棠梨,打量她的?目光如同观赏一件高额的?奢侈品一样。棠梨离不开折芳楼,全?仰仗她供吃供喝,纵使被算计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到时生米煮成熟饭,赌光了的?腰包又能重新鼓起来了。
高官人欣然而至,见到美人卧床,他也不在乎春姨坐地起价,爽快地付了钱,拿到了房间的?使用权。
“棠梨,你快醒醒!”
当高官人压到棠梨身上时,洛雪烟心如刀绞,眼都不敢睁,把头扭到一边,握拳握到全?身发抖,感到一阵恶心。难道这就是悲剧的?开端吗?
“你不要过?来!我有刀,我会杀了你的?!”
是棠梨的?声音!
洛雪烟惊诧地睁开眼,看到棠梨缩在角落,双手握刀对着高官人,见他隐隐有往前?的?趋势,一阵乱舞,划伤了他的胳膊。高官人捂着伤口,心里发怵,登时没了寻欢作乐的兴致,灰溜溜地离开房间,找春姨要钱。
惊魂未定的棠梨跑出房间,遇到前?来拿她的?春姨,举刀冲着她,威胁道:“你别忘了,我知道你的把柄。你再纠缠,谁都别想好过?!”
她先前?念及往日情分,又寄宿折芳楼的?屋檐下,吃人嘴短,从没?拿把柄做过?文章,但春姨这次触到了她的?底线。
春姨讪讪退后,棠梨趁机逃回了小院子里。
她把姜冬至抱到床上,封好门窗,收拾起行囊,煞白的?脸许久都没?有血色。她不能再待下去了,她要去宜州找姜元成,就算没?有八抬大轿的?婚礼也好,就算暂时住不进姜家也好,他们一家三口要在一起,必须要在一起,她受不了这样的?日子了,姜冬至也需要一个?完整的?家庭。
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夜,棠梨战战兢兢地坐了一夜,只有年幼的?孩子徜徉在烧猪肉的?美梦里,安然睡到天亮。
翌日清晨,折芳楼的?小院子清空了,无人知道母子俩去了何处,偶有人路过?会往里张望一眼,总觉得还能看到相?依为命的?两?个?伶仃人。
仓促启程,过?热的?头脑逐渐被沿途的?艰辛浇冷,不谙世事的金丝雀尝尽人间冷漠。是的?,只有冷,没?有暖。棠梨貌美,性子纯良,又带着个年幼的孩子,走在人群里就像一只漂亮的?羔羊,浑身白净,野兽对她虎视眈眈,食草的?呢,也总是坏心眼地咬上一嘴,因为嫉妒那副好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