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做自己就好了,贵千。或许你会觉得,失去记忆的你和现在的你是不同的人,但是我和你聊了很多次,从潞城丶到现在,在我看来,你一直是你。可能你没有发现。”
那天的对话最後,季明达向她保证,没有她的许可,这些对话不会外传给任何人,包括她的父母丶他的雇主。对着璩湘怡,季明达依旧是说,她需要一些时间。
……
那天的对话过去许久,佛跳墙的水汽背後。
“为什麽不骂我,是因为觉得亏欠吗?所以我做什麽都没有关系,违反规则也没关系,违法也没关系,你们会帮我解决,让我一直没有任何烦恼地活下去?你们爱我所以可以忽略所有我做的事情?为什麽这样就原谅我?”
餐桌上的空气凝滞了两秒没有流动。
在她说完那一段颠三倒四的话之後,璩贵千陡然起身,椅子在地板上拖出吱呀一声。
“……对不起。”她匆匆上楼,房门一关,茫然地坐在小榻上。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为什麽要说那些呢?
我是不是搞砸了?
好像那一声“算了”,变成了最後一根稻草。
不可以“算了”。
璩贵千坐在那想了很久,最後找到了一种解释。
团圆很好,完满很好,这一切都很好。但这样完美无缺的好,也压抑。
不自觉地模仿,不断维持这种状态,以满足那自己给自己的期望,弦绷得紧紧的,到了某一个临界点,反而却期待残缺丶打破完满,期待爸妈真正地看到她。
……我开始贪心了。
璩贵千想。
得到这个答案的时候,夜色早已沉沉,窗外的香草草莓绣球花寂静绽放着。璩贵千的一双长眸犹如幽静的深潭,睫毛一颤,眼眸中映着花的影子,却又透过花朵望向了更遥远的地方。
我开始期待,他们看到真正的我,依然会爱我。
看到卑劣的自私的阴暗的我之後,依旧会爱我。
咚咚。
门被敲响。
她收回视线,起身,压下把手。
璩逐泓站在门口,如同每一个平淡日子,问:“饿了吗?要不要吃点夜宵?”
背後,傅谐和璩湘怡倚靠着栏杆,窃窃私语,装作没往这边看。
明明她吃了满满一碗饭,明明食不下咽的是他们。
璩贵千微微一怔,紧接着,嘴角不受控制地轻轻弯起:“好。”
下楼的时候,璩贵千才意识到,真的是很晚了,厨师和佣人们下班的下班丶回房的回房,餐厅和厨房空空荡荡。
好像明白她的疑问,璩湘怡拍了拍傅谐的肩膀:“他来做。”
傅谐很少下厨,璩贵千也是现在才知道,他还有专用的围裙。
身後带子一系,轻车熟路地翻找食材,居然也有模有样。
她粘过去:“我来帮忙吧。”
“不用,”高大的傅谐用干净的手把她推到岛台边的座位上,“很晚了,简单做个鸡丝粥吧,吃多了不好。”
三个嗷嗷待哺的人当然不会有什麽意见。
高汤煮开丶放米丶设定熬煮程序,小碗盛放撕开的鸡肉碎。
他们静静地看着,没说什麽话,竟也感到安宁。
只是简单的夜宵,傅谐连装盘的步骤都省略了,在大理石台面上垫了层布,将砂锅直接端到了面前,四人围坐,一人一个小碗。
晚饭吃了很多,璩贵千并不很饿。简单但熨帖的鸡丝粥尝过味道,三两口就不再动。
调羹在碗里转圈,油润的粥粒饱满晶莹,在夜里溢出丝丝热气。
“我有话想说。”
“是一个,不太长的故事。”
……
这一次,与和季明达的对话不同,她沉静地讲述着那些心潮涌动的时刻,或明或暗的思绪,晦涩难言的心理。
她决定挖掉心上最後一块溃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