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他秦铭哪里会干这么得罪人的事情,且他其实对江芸的事情也很为难。
江芸的所作所为他是一清二楚的,那些年的同僚,有过摩擦,也有过合作,但总体来说江芸和寇兴都是非常有担当的同事,和他们在一起办公,是他最轻松的几年。
等他自己做到同知的位置上,他开始越来越佩服寇兴,这些年能把这个边境城稳到这个地步,也跟着佩服当年愿意为寇兴孤勇报仇的江芸。
当时这么大的压力,朝廷内外都退缩不肯为寇兴出头,只有她不肯低头,最后她不仅抗住了,而且还成功了,甚至还能安全收尾,达成和蒙古的暂时和平,这样的能力,不得不让人配合。
可现在你跟他说,跟他同事这么几年的人竟然是一个女人。
秦铭那颗心只觉得在冰火中来回纠结。
他真的很佩服江芸,但也觉得此事实在太过离奇,有违多年所学,而且他真的不想卷入这场风波中。
“这事你要做,你自己去,我忙死了,那个娜仁瞧着又来闹事,奸诈的女人。”秦铭破口大骂,然后脚步一转,头也不回就走了。
——京城的大人物在打架,和我这个再过几年就能致仕的人有什么关系。
屋外,周青云一回到自己的值班院子就被一群人团团围住。
“怎么说?是不是现在就去把这些人都抓起来。”
“这些人如此污蔑江同知,真是该死,一定是有人故意做的。”
“肯定是,抓起来一定要好好审问。”
“不让抓。”周青云打断姐妹们的话,沉声说道,“事情可能比我们想象中的要严重。”
原本热闹的院子立刻死般寂静。
“江渝和江漾还在肃王府嘛?”周青云又问。
“不敢让她们出来。”段昊低声说道,“也怕江渝闹脾气要回京城,在这里至少肃王愿意护她们。”
周青云点头,看着屋内姐妹,突然问道;“你们真的我们女人就低人一等,不能读书,不能当官,甚至做不出一番事业。”
“当然不是!”段昊断然说道,“之前我也怀疑,但现在出了一个江芸,我只觉得开心,那么厉害的人是个女人,她都可以,那我也觉得我也可以。”
周青云满意点头,又问道:“那你们愿意离开衙门嘛?”
众人齐齐摇头。
“我若是走了,那江同知当年的努力,我们这些年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凭什么要我们走。”段昊不悦说道,“能者居之,我这么厉害,我不走。”
“那江芸不能有事。”周青云很冷静,她一直是这群女衙役们的主心骨,很快就理清了这件事情的重要性,“哪怕她今后不当官了,但有她在,那些读书人就会讲究几分虚伪的情分。”
“那要如何做?”赵秀忙不迭问道,“我不想要江同知死,要不是她,我阿爹阿娘早饿死了,我也早早就嫁人了,不知道原来外面的事情是这样的,我只恨不得替她去死。”
“江芸会死?”年纪最小的余澄犹豫说道,“为什么要死啊?那些人自己考不过江芸啊,难道不该自己羞愧嘛。”
“他们要是会自己羞愧自尽,也就是知道礼义廉耻的人,何必抓着江同知不放。”吴安冷笑一声,“负心汉薄情郎,这才是他们的实话。”
“我有个办法,但也只是搏一搏。”周青云在赵秀耳边低语了几句,“你脚程快,但路上要注意安全。”
赵秀连连点头。
“若是江芸真的死了……”吴安突然轻声说道,“这可怎么办?”
周青云平静说道:“西北秋日的风变幻莫测,而我们,正处在这阵风中。”
众人看了过来,似乎真的感觉到西北萧瑟冰冷的秋风自自己身上吹过。
“吾非瞽史,焉知天道。”周青云伸手看着自己的手心,随后用力握紧,神色冷淡而坚硬,“天道下济而光明,所以我们要斗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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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什么不能斗一次。”琼山县内,娄素珍站在石头上,对着身边健妇队环视一圈,冷笑一声,“不过其实欺负我们是没有品阶的差役而已,一个师爷还敢吓唬我们,笑话,我娄素珍这辈子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早就被人吓过了。”
“可外面那些话说的也太难听了。”周照临很是心疼,“江县令可真是遭罪,本来就瘦得跟个竹竿一样,这下被关起来,吃不好睡不好的,真是心疼。”
“这些富户一看江县令情况不对,就倒打一耙,真是恶心,还要推翻江县令的生祠,好几家都被砸了,还说再看到,连人带像一起打死,之前江县令还在的时候,为了求一副牌匾可不是这个嘴脸。”陈敬嗓门大大声咒骂着,“真是活该断子绝孙的玩意,没一个好东西,真想把他们都打一顿。”
“骂人有什么用。”孙宜立沉声说道,“江县令是个好官,我管她是男是女,而且凭什么女的不能做官,能者居之,这些人要是能做成江县令这样,也就不会是这副嘴脸了。”
“所以江县令真是女的?这也太奇怪了,她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女人,而且她的胆子真的好大,那她会死吗?”作为这堆人中唯一的男性,吴萩还是颇为不可置信。
“她只要和我爹一样是个好官就可以了。”张易冷冷说道,“我管她是不是女人,是不是不像女人的女人,而且,她是女人又如何,谁对琼山县好,那就是琼山县的保护神。”
吴萩一听也跟着点头:“我也觉得江芸很好,他让我家更有钱了,还救了我的大舅子,可不是大好人,不能死。”
“所以我们要去救江芸。”娄素珍一锤定音说道。
“怎么救!”众人齐齐看了过来。
娄素珍哑然,丧气说道:“我不知道。”
“你读过这么多书你都不知道,那我们怎么办啊!”叶笃行急了,“今天那些人就说要把我们都赶走,说我们占了他们的位置,可我不想走。”
“我也不想走。”娄素珍嘟囔着,一屁股坐在石头上,用力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不高兴骂道,“快想啊啊啊,死脑子,你不是平日很机灵嘛。”
一群人围在那块石头,一个个愁眉苦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