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这时变得很渺小了,只有巍巍高墙耸立,史书有载,这处是前朝君主所建,大虞开国时修缮了便继续用了——或者说,仅有物件能亘古长存,它们未曾活过,也永远不会死去,它们只是忠实地记录着年岁奔驰,静立着等候下一个明日。
这也是重返现场的意义了,人证可以造假,但一开始就发生的东西不会,痕迹只会被抹去,却从不会说谎。
穿过飞檐凌空,回廊九曲,他们推开最後一重门,一股难喻的气味扑面而来,如绕指柔情,欲拒还迎地将两人笼罩其中。
杞瑶抽了抽鼻子,香味很是罕见,甜腻中带着几缕类似于酒液发酵的气味,他确信自己从未闻到过。
“殿下,宫中可有此类的熏香?”圊団独镓
谢渠看了他一眼,“没有,我与你一样,都不曾见过这味道。”
“那可会是西域进贡的?譬如某类奇香?”杞瑶又问。
“以我所知,不曾,但也不排除有遗漏,须得去礼部要了单子看过才知。”
“唔。”杞瑶不再追问,谢渠能这般耐下性子回答已实属不易,他暂且还不想破坏这才达成的平衡。
二人又往里走,地面早在事发後便被打理过,此时再看与平日别无二致,不过线索不会明晃晃写在地上,谢渠蹲下身来,杞瑶自觉点了蜡烛过去,替他照亮眼前方寸之地。
“你看。”
杞瑶凑近了看去,地砖缝隙里透出异样的颜色,在烛光照耀下现出浅淡的红。
“是血迹吗?”谢渠低声道。
杞瑶比划了进门後又倒地的位置,确实该是此处,便没有反驳:
“应该是了,不然怎会在此处有红色印记?”
这一位置距离大门约莫两三步远,寝殿里的屏风一早应谢沧渊的要求挪到了案後,故而当人站在此处,恰好能伸手够到桌案。
杞瑶低头看去,眉梢一皱,为何桌腿上毫无痕迹?
“先帝遇刺前……难道毫无抗争吗?”
谢渠顺着他的话音看来,当即明白了杞瑶的意思:
“若论身手,先帝武艺绝对在我之上,那麽究其原因可能是……一,他不想反抗。”
杞瑶摇头,“心甘情愿被刺?不大可能。”
他没说的是,谢沧渊连自己亲儿子都要再三提防,怎可能甘心看着皇位落入他人手中?
谢渠也觉得如此,继续说道:
“先帝此人好战喜功,说他死前毫无反抗,我是万万不信的。”
杞瑶心说子评父过乃是大忌,我可不愿与你掺和到一起,故而依旧是一语不发,等着谢渠继续说下去。
“那麽只可能是此人武功远在他之上,他知道反抗也毫无意义。”
杞瑶肯定道:
“是这般道理,大理寺说先帝驾崩前未曾被下过迷药,也就是说,意识该当是清醒的。”
谢渠话里带上疑惑,像是问杞瑶,也像是在问自己:
“谢氏一族有不传秘籍在身,更自小被武林名家教导,比皇帝身手还好的人……会是谁呢?”
杞瑶对于江湖事知之甚少,向来是听鹰羽队那群人说的,这会儿他清楚自己帮不上忙,主动退开来去,又唤来下人将屋内蜡烛尽数点起,细细观察过殿中每一寸地方。
确认再无缺漏後,他呼出一口气,向谢渠道:
“天色不早了,殿下不如回去再想,我也去裁正司问问鹰羽队。”
谢渠没再推拒,却邀请说:
“天色已晚,杞大人不如来东宫暂住几天?”
虽说不大合理数,但谢渠行事随心所欲是常有的,谢灵泽又对他好生偏袒,更何况今日含英殿上一番对话,东宫与裁正司的命运已然紧密相连,杞瑶自是不敢在这等小事上违抗太子命令,于是点头称是,乖乖跟着谢渠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