杞瑶动作一停,往往谢渠这般说时都是胸中早有定论,而经过这一道相处,杞瑶也意识到谢渠在城府手段上不输自己,那便不如听上一听。
“殿下请讲。”
谢渠道:“你不觉得我们先前的推断,太过顺当了吗?”
顺当?杞瑶把这词拆开了回味,他与谢渠两人的思考方式各不相同,他向来喜欢找证据,由现场证据逆推回去,无疑是最稳妥也是最可靠的方式;反观谢渠,他总是会将自己代入凶手,设身处地推论每一步选择。
杞瑶总觉得这样的做法太过大胆,他总缺了那麽一些孤注一掷的决心,可当这样的方式挪到谢渠身上,却又显得顺理成章了。
谢渠便就是这样一人,无数矛盾到了他的身上,都能达成一种奇异的平和,他既能在局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懂得飞鸟尽良弓藏的道理,既可锋芒毕露,又会藏锋守拙,既放浪形骸,也稳如泰山,最最重要的是,这样的他也让杞瑶又爱又恨。
二人探案做事恰好一正一逆,互补缺漏,故而合作起来竟是出奇的愉快,虽偶有口角,但也不过是几句玩闹话,谁都当真不得。
杞瑶沉吟片刻,低声道:
“作案者这把火的目的在于毁掉你我要找的东西,想来幕後之人对你我应当……很是了解。”
谢渠一点头:“所以他不可能不清楚你我的行事风格,甚至料到我们的思路都是有可能的,难道他会猜不出你我将根据种种痕迹,推断出西边纵火的结果吗?”
杞瑶叹道:“此言有理,但……”
“太过荒唐?”谢渠忽然一笑,那表情里甚至带着点邪气,“敢不敢赌一把?”
杞瑶沉默了。
赌一把,在他生命里鲜少有人向他说这类词句,儿时君瑶总说与他听的是郑重行事丶谨言慎行——赌一把,自己可有放手一搏的胆量,破釜沉舟的决心?
谢渠也不催促,安静地等着杞瑶的答复。
赌赢了,当即便可将追查范围缩小到东半边,若赌输了,也不过是周折些,大不了查错了再换方向便是。
想通其中关隘,杞瑶亦笑了起来。
不知为何,只要谢渠在此,似乎就于无形中给了他底气,不仅是现实上的做错了有东宫兜底,更是精神上的,有这样一位强有力的搭档,任谁都不会再畏手畏脚。
“好,我相信殿下。”
将答应的话说出口,杞瑶竟然有种如获新生的惊奇之感,偶尔疯狂一次,好像也没那麽难?
他将自己的信任交予谢渠的直觉,就有如自己化作纸鸢,线却握在谢渠手里,究竟是扶摇而上还是坠入深渊,要看天意,更要看地上执线之人。
庭燎再一次成了局外人,他听着两人一来一往的对话,听得满头雾水:
“敢问殿下,大人,可否展开来说说?”
飞廉拄了下他,抢答道:
“庭兄弟,你这便是傻了,殿下的意思是,咱们先前的分析极可能早被幕後之人算了个十成十,因此反其道而行之,才是破局之法!”
庭燎不得不再度感叹被这群人的精明,他连声感叹道:
“是了,所以纵火者最後所去的方向,极有可能是东面!”
杞瑶:“……”
这下轮到剩下的所有人沉默,庭燎开始还未发现,直至片刻後依旧无人接话,他才不安起来:
“大人,我可是说错什麽了?”
杞瑶先是叹了口气,而後拍了拍他的背说:
“不,你说的很好。”
只是先前大家所争论的都是犯案者从何而来,却都忘了这一命题所指向的也是犯案者最後离开的方向,眼下被庭燎提起,这群聪明人才一拍脑袋,霎时醒悟。
但也是因为庭燎这惊天一句,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想到了一处地方。
皇宫东侧,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