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信
中元夜雨後,清晨,翻云岭起了薄雾。
洛家弟子封锁了上山通道,前来探听的各世家弟子,观望的百姓,全被阻在了山下。
一行人皆为凌虚之死来的,嚷闹声如沸,洛家弟子冷静应对:“山中阴阳间还未彻底封闭,这三日内,随时可能再次破开,诸位还是请回吧,别辜负凌虚长老一番苦心。”
这话听着,夹杂了零星的讽刺意味,尹惊舞心下淡漠,越过衆人向洛家弟子示意,他们很快放了行。
赶到後山,才知他们并非搪塞那些人,天光大明後,能完全看清那处阴阳间了。
大批洛家弟子正守在边上,组织人小心下去搜查,尹惊舞擡脚走近。
昨夜猛雨浇灌,阴阳间的裂口破得有半座山长,裂隙内往下延伸了不知多深,洞底幽黑一片,阴气阵阵往外溢,仿佛直通冥界地狱,隐约能听到那头的鬼怪还在锲而不舍地冲击封印。
周围山石草木苍翠欲滴,但难掩破败撞断的痕迹,冯家人的尸首都被搬离了,一股浓郁刺鼻的血腥味从土层里钻出,萦绕在山林内,熏得人几欲作呕,可想昨晚的厮杀有多惨。
尹惊舞问:“现场可有伤员?”
洛家弟子悲痛道:“没,冯家只留了几个小弟子看家,其馀能打的都来了,但,尽数殒命。”
那就是一个活口没留下?
事态比想象地严重太多,阴阳间里究竟出来了多少鬼?尹惊舞皱起眉:“你们有从尸身上发现什麽不妥吗?”
弟子道:“我们全听霍公子吩咐,清理完尸体,并未觉出异样。”
尹惊舞往山上望去:“他人呢?”
“他受了伤,现在冯家帮着料理後事,这三天内,我们分不了半点神,若阴阳间再被人破开,满城百姓必死无疑。”
尹惊舞道:“被人破开?你是说,阴阳间的封印被人蓄意破坏过?”
洛尹两家,过去一个与听雨斋亲厚,一个与陆家亲厚,对她,洛家弟子没什麽隐瞒:“是,经我们查验,昨夜凌虚长老封过两次阴阳间,他本可以活着的,但第一重封印,被人故意打破过。”
後来,必是迫不得已才封了第二次,为此丢了命。
对视一眼,都明了,除樊家外,不会再有旁人想让凌虚死了。尹惊舞垂了眸道:“一切恩怨,只能等这三天过去再解决了。”
樊家手段如此歹毒,松陵,太平不了几天了。
转身去冯家时,见尹世霖也跟来了。
他这几日,给人的感觉怪怪的,像藏着大事,有先前的隔阂在,尹惊舞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快步到了半山腰的冯家院子。
盖着白布的尸体将整座院落塞得满满当当,霍天正与十多个洛家人逐一察看,驱散怨气,半边手臂拢在深褐的广袖下,透着些僵硬。
尹惊舞震惊地瞧着这场景,许久才勉强平复:“霍公子。”
霍天转过来,多日未见,他满身伤痕累累,人消瘦了一大圈,面容憔悴苍白,形如枯槁,连看她的眼神也冷淡了。
凌虚的死,想必对他打击很大,尹惊舞不信那些有关他身世的流言,但也思索不出合适的安慰之语,道:“你别太伤心。”
说出後,她却难过起来。
若昭歌回来发现凌虚殉了阴阳间,尸骨无存,会是何反应?
亲人离世,是一生之痛,上天为何要让她反复经历这样的苦楚?
霍天道:“多谢你了,除了你们,怕也没人在乎我师父的死。”
尹惊舞道:“山下想来吊唁的百姓很多。”
霍天冷笑:“人死了,他们才知伤心惋惜,有何用?掉几滴眼泪,我师父还能活过来吗。”
情绪起伏一大,他腕间衣衫立时湿了一层,血渗出来了,尹惊舞下意识伸手探过去:“你的伤要紧吗?”
霍天疼得瑟缩了下,尹惊舞掀开衣袖,他半截胳膊血肉模糊,红惨惨的伤口与经脉黏连在一块,触目惊心,显然被暗器重创了。
她一见便知不妙:“你的手……”
霍天看也没看:“可能废了。”
“是樊家所伤?”
霍天悲愤道:“那处阴阳间,樊渊早就发觉了,却威胁冯家秘而不宣,昨夜,我就在山中,眼睁睁看着我师父跳下去,後来去樊家找樊渊对峙,他直接便认了。”
“等阴阳间平息,我再去与他血战,为我师父报仇,哪怕豁出我这条贱命!”
想到昨晚樊家也连起风波,瞧着有几批人对付樊渊,尹惊舞觉得心惊,东虞安定太久了,久到他们从起初的共同对抗提防妖邪,到如今追名逐利尔虞我诈同门相残,整个捉妖界,岌岌可危了。
取出随身带的药欲帮霍天处理伤口,背後有人拉住她:“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