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垂眼看下那银丝,道:“别这麽草木皆兵,我未必是你的敌人,你该恨的,是樊渊和松陵城内那群乌合之衆。”
霍天道:“那你屡次接近我,所谓何事?不说清楚,我杀了你。”
女子道:“我没杀过凡人。”
言外之意,她是个善妖。霍天道:“你敢出现在这里,能是什麽好东西?”
“我此行,为你而来,”女子扫视他清隽的眉眼,“你和凌虚长得的确不像,你应该,更像你的亲娘。”
最近不知中了什麽邪,是个人,都来关心他的爹娘,霍天冷嗤:“我亲娘?”
女子道:“对,你亲娘并非沈香寒,但你的生父,是凌虚。”
她口吻笃定,霍天又被惊雷击中,深身麻痹:“什麽?”
女子淡然道:“在听雨斋多年,你早觉凌虚对你的态度十分奇怪吧?”
“他对你,不单是疏远,若真如他们所传,你是凌虚和沈香寒的私生子,凭凌虚在东虞的地位,认了你,也无人敢诋毁半句,便是为了听雨斋的名声,无法相认,他大可收你为义子,予你正常的父爱,可他偏生对你百般冷落厌恶,甚至在此事未被戳破之前,对你比对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还要恶劣百倍,这当中的缘故,你就没想过吗?”
霍天阵阵发愣,凌虚对他的情感,确实怪异到扭曲,那种入骨入髓的厌弃非比寻常,甚至越过了他本身。
他感觉得到,凌虚是透过他,在讨厌一个人,那他的生母是谁?她做了什麽十恶不赦的事,让凌虚记了这麽多年的仇?
沈香寒一个温吞的闺阁女子,显然不具备这样的条件。
他疑虑而惊悚,看过去,为显诚意,女子摊手仰头,露出修长的脖颈,道:“我若有半句虚言,你可以现在就杀了我。”
霍天思绪糟乱,僵持会儿,勾动手指收回银丝:“你怎麽知道?你一个妖,为何会在意这些。”
女子轻叹,绽出柔和的笑意:“当然是为了你,谁让我们同病相怜呢。”
同病相怜?
霍天不解其意。
女子道:“一面之词不可信,你先回去问问你那好师妹,她知道的,必定比你多。”
此事与昭歌有关?霍天道:“问什麽?”
“问她,你师父本名叫什麽,再问她临江仙人岭云妖一事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了,明早,我在此地恭候大驾,我叫白铮。”
“我凭什麽要听你的?”
“因为,你与我是一路人。”白铮深沉微笑。
***
回城上翻云岭时,霍天一步一顿,他平淡多年的生活,一朝崩塌,前途亲情,尽数湮灭,一个人活这麽大,连生身父母都弄不清楚,何等可悲。
幼年时,他以为自己是霍骁和沈香寒生的,从白城回来後,以为自己是凌虚和沈香寒的血脉,昨夜,凌虚又说他是捡来的,与他们无关,他辗转一夜,即将接受,莫名出现的白铮却说,凌虚是他的生父。
呵,连秦叔和秦婶都爱秦诗,他却被人踢来踢去,果然是不该活在世上。
到听雨斋里,昭歌正和秦诗说着话,见他回来,局促站起:“师兄,你一大早便出去了?”
霍天嗯了一声。
他要怎麽开口,才能避免敏感的昭歌起疑?陌生人对他的鄙视,会让他愤怒,身边熟悉之人的可怜,只会让他羞耻,每提及一次,便丢脸一次,却又必须问。
秦诗看出他有话要说,先行离开,院里馀下两人後,昭歌道:“师兄,你还好吗?”
他绝不能就这麽不明不白被昭天楼拒之门外,估摸此事有楼祺和张季青暗中操纵,她已决意向静乐公主求助,静乐左右不了昭天楼用人,能给他们些震慑也好,樊家搅乱松陵临江不够,还将手伸到了荣州,往後,整个东虞岌岌可危,对付樊渊的事,得提上日程了。
荣州那边暂无回应,昭歌不想霍天提前得知,便没提。
她这种无关痛痒的嘘寒问暖,霍天选择忽略,道:“好或不好,有什麽要紧,该丢的脸,我都丢尽了。”
昭歌道:“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他们胡乱说的。”
霍天道:“无所谓,反正他们一向看不惯我,你知道师父的原名叫什麽吗?”
“师父的原名?”昭歌思索下道,“他之前提过一次,姓钟,单名一个亦字。”
陈年旧事,凌虚从来惜字如金,对他无半点透露,却愿对昭歌和盘托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们的深厚情谊可见一斑。
霍天掀掀嘴角,只觉钟亦这个名字很寻常,便摒弃了委婉道:“我记得你之前从荣州回来时,跟我提过你在临江仙人岭那遇到了迷雾异象,与一个云妖有关?”
他整个人怪怪的,昭歌惑然瞧着他,道:“……对,云妖,这还是去年在巫溪城,我偶然得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