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虹道:“这些年,樊家造下的孽,你当荣州那边真的一无所知吗?还不是被人保下了。”
经此一事,她忽然明白,樊尹两家之间遮掩的那张纸,还不能由尹家先扯。
不过,庭茹被害,这张纸,也破无可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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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樊家内,东院挂满白灯笼,下人身披缟素忙活樊见山的葬礼,另一边,樊渊设宴款待了张季青与顾化。
失去樊见山,他表现地再从容,举止中仍透出神伤,安慰他一番後,张季青方论起白天的事:“你也实在太冲动了,闹这麽大,荣州那端怕会有微辞。”
近来樊家丧事多,听着外头来来往往不停息的脚步声,樊渊烦躁道:“还不够,我一定要让凌虚和那个贱人去死。”
还好,伞妖和罗刹鸟杀掉了唐绍一家,陆昭歌痛不欲生,怕得伤心好长一阵子了。
顾化看眼张季青,初来临江,碰上这麽大阵势,他有意回避自保,樊家乃松陵第一大派,与临江荣州联系紧密,不是他可以动摇的。
张季青道:“此事我会替你瞒过去,往後你做何打算?”
樊渊闷了口酒:“我家中还有好些旁系子侄,过继一个也无不可,往後,我要让听雨斋与尹家灭门绝户,彻底掌控松陵。”
张季青道:“这些非一朝一夕可成,你真打算长久在此耗着吗?”
樊渊不解:“这话何意?”
张季青道:“前段时日,花魂国人偷入中原的事,昭天楼东御府着人去查了,事挺大,消息现今被封锁,我也是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才与你透露一二的。”
花魂国在大雍国现身,当初还是陆昭歌上报荣州的,樊渊知道些,道:“你说。”
“花魂国入中原的通道,他们尚未查明,但已经证实确有其事,据说,其国中有妖族与中原妖邪勾结,意图从南地绕开岳国,先攻打东虞,松陵首当其冲。”
岳国兵弱贫瘠,不值一提,要拿下中原,东虞确是最值得攻打的,樊渊愣了会儿,方觉出几分惊悚:“消息可靠吗?他们何时来?”
张季青道:“还不清楚,兴许快了,你要早做选择。”
他说的做选择,而非做准备,樊渊品出了暗藏的深意,道:“近来,南地并无妖邪出没。”
松陵往南,岳国往北,除了些寻常县镇,便是延绵近百里的“断魂野”。
千年前,妖邪祸世人间大乱时,中原最後一批凡人逃亡到那里,遭妖邪围攻,十数万人被杀被吃,就地活埋,而今,那处形成了一片荒原,埋没无数尸骨,怨气横生,东虞岳国两地来往商队常遇幽魂侵扰,只敢趁白天经过,一到夜里,整片断魂野残月森森,寒风呜咽,幽圹萤扰扰,吓人得很。
张季青道:“等他们出现,便晚了。”
临江城非万不得已不能失守,松陵一旦遭遇妖邪,便只能迎战,避无可避,樊渊道:“荣州那边,是想……”
张季青顿了下,道:“前次书妖袭城後,昭天楼元气大伤,适时,顾不了这头了,松陵,弃。”
浓黑的夜空雷声骤响,仿佛也因这简短一字而震动。
庭外一场凉雨无声落下,张季青道:“晴夜署建成後,必将死守临江,到时,松陵百姓可退避到临江去。”
弃松陵,保临江,他说得轻巧,似乎松陵十数万百姓迁居临江,只是出门远行一趟而已,樊渊道:“他们会愿意?”
“不愿意的,我们也没办法,”张季青眺望雨幕,幽沉道,“临江若守不住,同样得撤,这两道关隘与荣州隔着几重山,易攻难守,昭天楼还有荣州百姓要护,分不开身,我建议你,提前离开此地去荣州吧,小千岁近来势力渐盛,处处与我们做对,还总和东御府过不去,京中想动她,不便下手,你去了,好助我们一臂之力。”
雨势渐大,如碎珠迸溅。
樊渊想了想,樊家一走,松陵十六家群龙无首,更无法镇守松陵,失守不过弹指间,若他们全避到临江去,等晴夜署建成,此地世家定会遭掣肘排挤,长此以往,被一步步架空,荣州有楼祺和衆多同僚在,的确算个顶好的去处。
“容我想想吧。”他道。他是要走,但走前,得把事办了。
张季青又道出来临江另一目的:本次盛会前三甲,越家世家大族,门下弟子品行没什麽可说的,何红绡他们也考察完毕,剩下需要斟酌的人,只有霍天了。
近来凌虚与樊家的纠葛,荣州那端知晓,但想让霍天入不了昭天楼,他们还需一个正当理由。
樊渊笑着命手下带来被关押许久的葛二。
“你们听过他的话,便会知晓凌虚是何种人,当年沈香寒来临江见他时,已与霍骁成亲了,他和一个有夫之妇有染,才生下了霍天这个孽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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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尹家内,邵虹在廊下赏雨,特地叫人拿了酒来。
喝着喝着,肆意的喜悦随风淡去,她又红了眼眶,杀死樊见山固然痛快,可她的钰儿再也回不来了,生前,他总盼望她能多些时间陪他,可到死,她也未能如他所愿。
石琮过来时,地上砸了三四个酒壶,他知晓邵虹酒量不错,便没劝,道:“樊家人现下还在秀水镇探查。”
邵虹道:“为了牧三途?”
石琮点头:“人是王九阳杀的,我亲眼所见。”
那时,陆昭歌因为唐绍的死,忽略了竹林里的动静,他注意到了,摸进去,恰好目睹了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