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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在干什麽！”

他厉然出声，吓得那些丫鬟立时住了手，拉出尹沅沅，她下巴脖子手腕出满是掐出来的红印，尹世霖道：“有你们这麽喂药的吗！”

尹沅沅目光呆滞，在他怀里瑟瑟发抖，一干人扑簌簌低下头去，尹天晟不悦道：“世霖，你做什麽？”

“不是说好先停药的吗，你怎麽又给她喝了？”

趁他们争吵，端药的丫鬟悄然要退，尹世霖一眼瞥见她：“站住！”

“公子……”

“药给我。”他朝她伸出手。

丫鬟迟疑着，眼睛往尹天晟那边瞟。

尹世霖道：“怎麽，我使唤不动你了？”

“奴婢不敢。”

她递过药，十指略有颤动，尹世霖闻了闻那药汁，蹙眉道：“都下去吧。”

人走完，他面目霎时凝重，尹天晟偷拭去额间冷汗，强自镇定道：“她近来夜夜难以安枕，我命人给她配了安神药，有何不妥？”

尹世霖忍着把药碗砸过去的念头，等尹沅沅恢复平静，道：“沅沅，去里面玩好吗。”

尹沅沅懵懂点头，抱起自己的一堆小玩意去了里间，尹世霖再次确认下手里的药，擡头道：“二叔，你给她喝的什麽？”

尹天晟道：“就是……寻常的安神药。”

“你还不打算说实话吗？”尹世霖扔了药碗，“这分明是毒药！她可是你的亲女儿。”

尹天晟被他突如其来的暴怒吓到，满眼惊诧惑然。

尹世霖瞪了他会儿，又冷静了下来：“对，女儿算什麽，你连自己的结发妻子都能害死，还会在乎她。”

尹天晟神色骤变，下意识透过屏风去瞧尹沅沅，女孩拈线给自己缝娃娃，口里哼着轻快的曲调，看来不懂他们的话，他搡了把尹世霖：“你他妈疯了吧，胡说什麽！”

尹世霖望他狰狞的脸，想起他与华六娘举案齐眉的恩爱样，忽然觉得自己不认识他，他们成婚十多年，一直和气美满，是他眼里恩爱夫妻的典范，可惜啊，那蝶妖对尹家下黑蝶咒，想让他们爱人间为争夺活命之机自相残杀，尹子珏舍命护了林莹，尹天晟却做到了。

咒印，真能把好好的人，逼成鬼。

尹世霖道：“我婶娘自缢前始终郁郁寡欢，我们以为她得了心病，在她吊死在祠堂後，便没有着人去验尸，但把一个活人挂在房梁上僞装成自杀，凭你的能力，很容易做到。”

尹天晟扯住他的衣襟吼道：“我没有！”

尹世霖攥住他手：“沅沅是看见你杀了婶娘才会疯掉的吧，所以你想毒死她。”

目睹她那人前慈和的父亲亲手杀掉了她的母亲，她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岂能承受这样的打击。

那天的祠堂，于她就如地狱吧。是他们疏忽了，怪不得那之後，尹沅沅神智未全失时，总喜欢跳井上吊，她是想到了她娘被害的场景，不由自主去模仿。

尹天晟怪笑道：“好啊，那你倒说说，我杀她做什麽。”

“因为，你中了咒，”尹世霖一语堪破，“当初你对我说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便是验证，你身上也有咒印的痕迹，你敢让我看看吗？”

在他的逼视下，尹天晟逐渐败下阵来，躲闪一阵，又瞠目质疑道：“这些是邵虹告诉你的？”

“你不用试探我，”尹世霖道，“我自己发现的，你们指望瞒我多久？我以为我们是一家人，你们却联合起来骗我。”

蝶妖这招杀人诛心用得极妙，人性经不起考验，因这诅咒，尹家夫妇相残，近亲相残，撕得血肉模糊，邵虹让他来接任掌门，也存了报复的心思吧。

尹子珏自十五六岁起，便开始为尹家一衆劳心劳力，昔年中咒後，身心承受了巨大的痛苦，邵虹失去爱子，目睹尹家岌岌可危，同样饱受煎熬，而另一边的他，却能在江边安然钓鱼，置身所有风暴之外，依旧潇洒度日，他凭什麽？故此，她将他也拖了进来。

尹天晟道：“我骗你？你该问邵虹要瞒你多久！是她先诓骗我，又来报复你，你怪我？她原想在你咒印显出来後，秘密了结了尹惊舞，神不知鬼不觉遮掩过去，瞒你一辈子，论狠毒，我可不及她。”

尹世霖很後怕，若他没去大雍国走一趟，提前发觉这咒印来历，这次回到尹家後，尹惊舞大概会被邵虹暗害，她死了，他恐怕还被蒙在鼓里。

整座尹家宅院，高门大户，林荫遮蔽，潮湿的角落里不知还藏了多少脏污。

他道：“你和她比？你杀我婶娘，怀疑事情败露，又想杀了唯一知情的沅沅，二叔，杀妻杀女，你还算是人吗？”

尹天晟笑出了声，沙哑的嗓子钝刀一样割着尹世霖的心：“等你发觉自己内力渐失，经脉受损，擡不起手提不动剑，听觉视觉接连退化，即将成为一个瘫痪的废人时，你便知什麽叫恐怖，你活着的尊严都没了，还谈什麽良心感情？”

“这就是你杀我婶娘的理由？”

尹天晟被他的笃定惹恼，道：“男人有难，她们女人去死，去为之奉献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六娘与我成婚本就是高嫁，她一直没生出儿子，我也未曾说过她什麽，甚至连纳妾的念头都没有，得了这麽多好处，她为我死是应该的，这叫妇道，你难道还妄想我跟你那个没出息的哥哥一样，为了个女人自己去死吗！”

一层层揭开他真面目时，尹世霖做足了准备，听到这话，方知他终究低估了他。

尹天晟道尽心中所想，指着他的鼻子道：“我再不是人，至少为尹家撑了三年，要不然，三年前你的心上人就该死了！你今日还能好好站在我面前，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吗？若非你过于废物，难堪大任，我跟你婶娘何至于此？你还有脸来问我，是，你高尚，你一尘不染，没有他尹子珏，没有她邵虹，你会翻在哪条沟里还不知道呢。”

“现在你面临和我一样的处境了，我倒要看看，你跟尹惊舞谁先死！”

尹世霖清晰感受到心间有分裂似的剧痛，他信任的嫡母，他亲近的叔父，他们给予他的慈爱，全是淬了毒的蜜糖。

“这个，与你无关。”

尹天晟眼含轻蔑：“莫非，你也要为她送了自己的命？你们大房还真是出情种，你娘若知晓，会活活气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