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队伍末尾时,她告知张承他们要接着往上,这人还算靠得住,将後头百姓护得很好。
一路下来,拖得太长,手臂粗的藤也起不到半点固定作用,风一阵阵追着她不放,刮得她像个陀螺不住打转,好不容易蹬住树稳住身子,人险些没吐出来。
压下眩晕感,她松开剧痛的右手,才包好的布上又渗出血来,罢了,这只手今日左右保不住了。
低头看去,此处距地面仍旧很高,雀鸟在她脚边划着长线,显然跳不下去,妖气比在上头闻到的更为浓烈,远眺可以望见永平城半扇紧闭的城门,静下心听,还能捕捉到一两声惨叫。
这小半个时辰过去,谁能想到城中是何种惨状,她已没有勇气去看一眼了。
现实没给她半点喘息之机,合上的城门哄地打开,青黑的妖气扑出来,水雾般朝着城外迅速逼近。
想是城内扫荡的妖觉察到了原野上的异样,这棵树保不了多久了,昭歌遥见有群黑影齐刷刷飞上来,抽出木剑便是一击。
灵力随剑气散开,扫出一大片,那群妖被击落许多,馀下的转而加速飞到她身边。
人与妖凌空相对,这是群成精的老鼠,有了修为後,躯干壮硕如野猪,背後还都生出薄软的肉翼,浑身褐黄色的毛发披得极长,尖细的脸上唯有一双全黑的瞳仁瞪得极大。
昭歌望着它们尖爪牙齿上残留的碎肉,眼前一黑,木剑一挥,当即将她正前方的鼠精劈成两截。
剩下的妖见状,知她不好对付,齐齐发动了攻击,昭歌借助藤条在鼠群中飞荡,砍倒一个又一个,她尚有馀力,可临时做成的桃木剑撑不住了,在鼠精利齿的咬合下断成两半,从她手里掉落。
兜头一只白毛鼠精气势汹汹撞过来,昭歌往後荡去,踢翻头顶两三只,掐住那撞来的鼠精脖子使劲一拧。
“来啊!”她暴喝。
抓住这只,其他的都没动了,手里那鼠精哆哆嗦嗦,竟开口说话了:“别别别,饶了我吧。”
昭歌的手慢慢收紧:“好,看你修行不易,我问你句话,答了便放了你。”
“你说……”鼠精艰难呼吸。
“你们从何处进城的?”她大声质问。
鼠精结结巴巴道:“从紫月城,的湖底。”
昭歌神思一颤,这些妖,居然是从自己来时的地道进来的?那不是况家人秘密开出的通道吗
“为何进城,说!”
“我们得到消息,说这城中有大批凡人存活,那个伤了老猴爷的人也藏在其中,首领命我们进来洗劫。”
昭歌:“是要杀,还是要抓?”
鼠精道:“紫月城下令,除去女子幼童,其他人杀尽,留全尸……我们也快完成了。”
捉妖界曾有群鼠过境,白骨覆野的说法,足可见其杀伤力,昭歌微微哂了哂:“凡人好杀吗?”
这鼠精被扼的翻白眼,瞧她双目血红带泪,知晓她不会放过自己了,笑道:“当然,只消片刻,一个活口都没剩下。”
“好,那你们也别想活了!”
她掐断那鼠精脖颈,以手作刀,或撕或扯,半劈半砍,一口气杀光了馀下的飞鼠精。
血顺着手臂染红半截衣袖,未等醒神,身後悬挂的藤条动了动,有要崩断的迹象,正这危机时刻,城中忽冒起大片浓烟。
是起火了。
瞧那灼烧蔓延的速度,倒有点眼熟,熊熊火焰掀起惊涛骇浪,没过多久穿过城墙延伸到了城外,火星如雨点洒落在田原上,有些微落入草丛,立时引燃一大圈,看来,这些妖是真不给那些凡人留活路了。
烈火燎原间,几十道金黄的身影朝扶桑树这边靠近,昭歌待能看清了,发现来的是熟人。
——放火的,是镇守百叶城门的炎火兽。
他们乘着汹涌澎湃的火浪点燃整片原野,烧得黑灰漫天,虫鸟惊飞。
昭歌在其还未发现时,抓住藤枝往上爬去。
没选择了,扶桑树畏火,这树是要撑不住了,若在树倒下前,上面的人还未登上天梯,只能掉下来活活摔死。
眼前是伫立寒风中百尺高的树身,身後是被火焰吞没的人间炼狱。
她,陆昭歌,今日在此,亲手舍弃了满城人的性命。
眼泪流尽,右手疼到没有知觉,她独自在陡峭的树上追赶着前面的队伍,火舌在身後穷追不舍,越烧越旺,树身开始噼里啪啦作响。
虽为神树,倒塌只在刹那。
背後阵阵灼热,树晃动的幅度更大了,昭歌知晓不好,飞跃到尽头,遥见队末还有十几人在交汇处停留,她大喊道:“快走!”
一路俯冲过去,那些人也察觉到树将塌,拉扯着剩下的人拽上天梯,就在昭歌飞上天梯最後一级尚未站稳时,耳边袭来强烈的劲风,扶桑树长蟒般的树干完全被火焰包裹,在风中哀嚎着摇了摇,如山倾般倒入下方的汪洋火海。
哄的一下,高高溅起的火墙塌向人堆,有两人吓得摔了下去,被昭歌用藤条接住,等把人拉回来,她头也不擡,直奔队伍最前方。
天梯长而缓,较扶桑树宽敞许多,百姓自发避到两旁,给她让出道路,到了前端,她缓了口气,无视震惊的雪夜,从他身边拽出兰蕙,狠狠抵到天梯边缘。
“啊——”兰蕙吓惨了,双手无助挥舞,“你做什麽!”
昭歌瞟过去,人群里那个黑衣男子满脸藏不住的紧张担忧,被她一瞪,慌乱低了头。
猜测证实,昭歌气极,猛地往後一搡:“你们果然是一夥的,永平城中的妖,是你招来的?”
她力气甚大,兰蕙一只脚已悬了空,风灌上来,在两人间肆意穿梭,兰蕙骇得冷汗涔涔:“你发什麽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