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他小声地嘀咕着,嘴角微微往上扯了扯,露出一丝特别淡的笑,“你可不是在保护我……你是在护着你自个儿呢。你怕我张嘴说话,怕我把那天看到的事儿说出来——又或者,把我自己做过的事儿也抖搂出来。”
他突然就不恨了。
不是说原谅了,就是能理解了。
李琴秀她也是这事儿里的人,可能她也不晓得全部的真相,就只知道得让他闭上嘴,得让他“忘掉”那些事儿。
她把恐惧用母爱包起来,拿温情把秘密给盖住,一天又一天地装成一个普普通通的母亲。他呢?他算个啥呀?是个实验品?一个容器?或者是某个早就没了的人的替代品?
“智脑啊,”他最后一次问,“要是我明天一醒就把今天的事儿全忘了……那我现在拼死拼活找真相,还有啥意义呢?”
这一回,智脑还是没吭声。
不过方志强也不指望它能回答了。
他低着头往嘴里扒拉了一口饭,这饭吃着就跟嚼蜡似的,没滋没味。
他心里明白,不管今儿晚上有多清醒,只要眼睛一闭,明天的自己就又变回那个对过去啥都不知道的“方志强”了。
记忆会被弄没,情绪也会被清空,所有的挣扎和觉悟,最后都只能是一场没人知道的自个儿跟自个儿的唠叨。
但是呢——
好歹这一刻,他是清醒着的。
他把最后一口饭咽下去,轻轻放下筷子,动作特别轻,就好像怕打扰到啥东西似的。
接着他往椅背上一靠,眼睛空空地看着窗外。
夜已经很深了,树影晃来晃去的,风从院墙的缝儿里钻进来,出低低的呜呜声。
他的手指头慢慢蜷起来,指甲都掐到手掌心里去了,就用这疼来提醒自己:我还活着呢,我还记着呢。
哪怕就这一个晚上。
哪怕明天就全都回到原点。他呼吸慢慢平稳下来了,可眼神却越来越深沉,就好像藏着风暴过后的一片废墟似的。
桌上的饭菜一点点变凉了,老妈和程知节唠嗑的声音变得模模糊糊的,就像背景音乐一样,远得好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过来的。
在这一片安静当中,他的意识就像一块慢慢沉到深潭底的石头一样,一点一点往下沉,还带着没解开的谜团、没说出口的真相,还有那一点点就是不肯消失的清醒劲儿——就这么静静等着黎明到来,等着又一次冷酷无情的遗忘。
程知节感觉到方志强有点不太对劲。
饭桌上的沉默不应该这么压抑才对。
就一顿普普通通的家常饭,老妈的笑脸、饭菜冒的热气、碗筷轻轻碰到一起的声音,本来应该是特别平常又温馨的画面啊。
可是方志强的眼神就像掉到深水里面的小石子一样,老长时间都停在窗外那晃悠的树影子上,感觉他的魂儿早就不在这儿了,就剩下个空壳子还坐在那儿呢。
程知节夹菜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了。
他瞅着方志强耷拉着的眼皮,那眼皮底下既没有累的感觉,也没有生气的样子,反而是一种特别冷峻的清醒——就好像一个人终于现自己一直是在镜子里生活呢,而现在呢,镜子碎了。
“志强?”他小声叫了一下,没听到回答。
他就把筷子放下了,身子稍微往前倾了倾,靠近了点,在方志强耳朵边上压低声音说:“你走神儿了。”那声音不大,却好似一根小针,扎破了方志强意识边缘那层薄雾。
他脑袋稍稍歪了下,眼角余光扫过程知节的脸——离得近得都能瞅见他鼻梁上细细的绒毛,说话时嘴角牵动的那点弧度,还有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担忧。
“嗯。”方志强总算开了口,声音又低又哑,就跟好久没用的门轴慢慢转动似的,“我正想着你呢。”
这话讲得特别轻,差点就被窗外的风声给盖过去了。
可程知节就像是被啥东西打中了一样,整个人一下子就僵住了,哪怕就那么一小会儿。
他可没想到能从方志强嘴里听到这么一句话。
不是“没事儿”“我在想案子”“我有点累了”,而是“我在想你”。
这不是那种客气话,也不是敷衍了事,反而透着一种特别坦诚的直白劲儿,就好像在这满屋子都是谎言和压抑的气氛里,就只有这句话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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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知节心里猛地一震,跟着就涌上一股说不清楚的情绪。
不是惊讶,也不是高兴,而是一种暗暗的触动,就像大晚上一个人走路的时候,突然听到远处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心里知道不该有啥期待,可还是忍不住回头去看。
他下意识地就想伸手,想拍拍方志强的肩膀来把心里的波动给掩饰过去,可手抬到一半又缩回去了。
实在是离得太近了。再靠近一点的话,那就不是朋友之间那种普通的安慰了,而是一种更私密、更有点危险的试探呢。
“你这话可有点……”他尴尬地笑了笑,想用开玩笑的方式把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给压下去,“咋的,你终于现我对你有多重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