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京照市进入初夏,阳光绚烂,天朗风清。
icu病房内却没有四季之别、昼夜之分,刺眼的白光长年累月地亮着,身在其中连时间的流逝都模糊起来……
病床上的林絮眼皮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睛,她好像睡了一觉而已,但此刻意识还有些模糊。
迷迷糊糊中,她好像听到有人再说:“27床醒了……”
林絮意识渐渐清醒的时候,看见一群医生围着她,“你睡了一个多月,捡回来一条命了啊!”
医生护士们对27床的印象很是深刻,27床的父母本身就是他们医院的医生,再加上icu病房住进来,每天真的是花钱如流水,很多家属都会面临金钱上的问题,家属一多意见也不同,甚至有的会就患者的费用而吵架、大打出手,但27床这边没有任何费用拖延的问题,27床的哥哥预缴了一大笔金额巨大的费用。
唯一让护士头疼的问题就是27床的哥哥每次到了探视时间结束后都得催着才肯出去。
病房内,光线惨白刺眼,林絮眼睛十分不适,脑子好像也生锈了一般难以运转,她费劲地理解着医生说的话,她睡了一个多月?不是只是睡了一觉而已吗?
意识慢慢清醒之后,浑身开始觉得不适、麻痹、疼痛,她艰难地眨了眨眼,她哥、她爸妈呢?
医生给她拔掉气管插管,谈论着她的身体状况,说的话太复杂太专业了,她没听懂,眼尾溢出泪水,眼巴巴地看向护士。
护士见状,轻声道:“想见家里人了吧?等会儿,你爸妈和哥哥应该很快就过来了……”
林絮眨了眨眼,“我手麻,能解开我的手吗?”
“不行。”护士直接拒绝了。
“手好麻……”
护士转身就走,病患刚醒要是手部能随便动弹,怕她意识不清晰,会本能地拔身上的管子。
过了好一阵,林絮仿佛听到了病房外凌乱急促的脚步声,是她哥和爸妈吗?她内心焦急,身体却很沉重。
等待答案的这几分钟仿佛漫长得比她昏迷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还要长,她无法动弹,却听见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她的身边。
林絮抬眼望去,眼前的男人穿着隔离服,带着口罩,那双眼睛……是她哥……
哥……她眼尾瞬间溢出泪水。
她的恐惧在于她身边没有亲人,醒来后发现自己独自一人处在冰冷的icu病房内,还有什么都不知道的忐忑和慌张。
“别怕……哥在呢,小絮别怕……”周嘉先顿了好久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般,他嗓音低哑,意识有瞬间的恍惚。
小絮是真的醒过来了吗?他不是又在做梦吧?这些日子里他只要一睡下,就会梦到她醒过来,刚开始无比地激动和庆幸,然而醒了之后才意识到是梦,才如坠冰窖。
他攥紧拳头,指甲掐在了掌心里,疼痛让他眼神微亮,不是梦……他的小絮真的醒过来了……铺天盖地的欢喜席上心头,他这一刻才犹有实感。
不要抛下哥,永远不要。……
-
林絮白日里总是刻意不去回想从icu病房醒过来后的那段时间,那时候她醒了却并不意味着能马上出icu病房,醒过来之后她在icu病房里又呆了五天。
昏迷的那一个半月,她没有任何的意识和知觉,但醒过来在icu病房的那五天简直是度日如年。
头顶白织灯永远亮着,耳边是时刻发出滴滴滴的仪器声,人躺在床上吃喝拉撒,排泄等等这种平日里日常、普通的事在病房里会让人变得毫无尊严。
耳边偶尔还会响起其他病友们身上仪器忽然急促响起来的声音,死神的镰刀缓缓落下。
病房里时不时有病患被推出去,她躺在床上没有勇气去看,不知道他们是死了拉出去,还是活了转出去……
每天抽血、验血,抽血、验血,只有等到医生查房的时候才知道一天已经过去了。
她毫无尊严地度过了漫长的五天,又在普通病房里呆了一个星期才终于出院回到了家里。
到家的那一刻,她恍若隔世。
夏夜,月上梢头,繁星点点。
卧室内吹风机嗡嗡响着,林絮坐在梳妆台
前,她的身后周嘉先拿着吹风机低垂着眼帘,神情认真、动作轻柔地帮她吹着头发……
她从镜子里看着身后的他,瘦了那么多斤的他此刻看起来颇有些刻薄、冷戾的样子,他本就长相锐利,以前因为他的眼神和笑容这才中和了长相的锐利,显得温润亲和,但现在,即便他笑得再温和,也无法忽略他长相上带来的锐利感。
在icu病房时,他戴着口罩,她看不到他的面容,但转移到普通病房时,她看到他的面容时完全愣住了。她到现在都难以描述看到那么瘦削的他时心中涌起来的复杂的情绪……
以往她看到他面无表情所以显得气质锐利的样子时总是感到陌生和排斥,以至于频频为这这一点和他生疏了,觉得他怎么忽然不像她记忆中那个温润亲和的哥哥,但现在看着这样的他,她胸腔中仿佛漫上细密的疼痛……
是心疼,对他的心疼。
“好了,头发干了……我们睡觉吧……”周嘉先将吹风筒放在柜子里,低声道。
林絮眼帘微颤,“……好。”
夜色沉沉,暖黄色的夜灯发出微弱的光线,周嘉先目光临摹着她眉眼的轮廓,眼里尽是眷恋,他轻轻提了提被子,帮她往上盖了盖,轻轻将人拥在怀里后,闭上眼入睡。
「滴滴滴——
林絮的耳边仿佛响起冰冷的仪器声,病人的嚎叫声,护士们凌乱急促的步伐,有人被推出去了,有人被推进来了,家属的哀哭声一声高过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