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顾生觉得略微有点上头,是他轻视了果酒,酸酸甜甜就多喝了几杯。
王公子的脸颊通红,显然是喝得兴起了,用筷子敲了两下酒杯沉吟道:“清风无力屠得热,落日着翅飞上山。人固已惧江海竭,天岂不惜河汉干?昆仑之高有积雪,蓬莱之远常遗寒。不能手提天下往,何忍身去游其间?”
“不能手提天下往,何忍身去游其间?”顾生嘟囔了一遍,只觉得这句诗词有点熟悉但一时间想不起来便索性不去想了。
“吃饱了?”空青递上自己的手帕。
顾生点了点头。
“走吧。”空青起身拉着顾生向船外走去,他们绕过醉醺醺的王公子,走到甲板上,大船的旁边不知何时已停放了一叶小舟。
舞姬停下舞蹈,伸手想扶着空青下船,却被空青躲闪开了。
空青跳到小船上,又回身伸手去接顾生。船夫站在小船的一头撑着船,空青与顾生并肩站在另一头欣赏着风景。
月光、灯光、星光倒映在河面上,璀璨交错,波光粼粼,他们驶离的时候,王公子已经醉醺醺得跑到了大船的甲板上继续喝着酒,喊道:“何处难忘酒,王臣立荩方。群邪终自直,万死不摧刚。社鼠旁难塞,龙鳞逆易伤。此时无一盏,何以洗忧肠。何处难忘酒,亡君复旧游。黍离经故国,麦秀悼前羞。远目何胜尽,行车逆自留。此时无一盏,何以谢悠悠。何处难忘酒……”
小船越行越远,顾生喃喃说道:“此时无一盏,何以叙平生。”
小船驶近茶楼,传出断断续续的戏文声……
“里面在唱什么戏?”顾生问道。
“《赵贞女蔡二郎》,要进去听听么?”
“不了。”顾生摇摇头,他更喜欢在外面泛舟吹风,只是说道:“大概怎么个剧情?”
“蔡二郎中状元后弃亲背妇,入赘相府;其妻赵贞女在家乡独立奉养公婆。公婆死后为其丧。之后上京寻夫,找到京中,蔡二郎不仅不认赵贞女,反而放马踹死了她。”空青简单叙述道。
“这不就是陈世美么!”顾生皱起眉头:“人间尽是这样的故事。人是最会‘此一时彼一时’的生物。”
空青安慰他道:“好在故事的最后恶人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蔡二郎被雷劈死了,陈世美被铡了。”
“作为神,你觉得世间真的有报应么?”
空青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觉得呢?”
“我相信因果循环,但报应只是人们美好的愿景罢了,就算真的有也来的太晚太慢。”
“人命由天定,一个人的运数、气数未尽报应是来不了的。”
“因为多是薄情寡义自私自利之徒,有情有义的人才显得难能可贵。”顾生的眼神飘向远方,他想起自己与空青、三木、白扭扭在盲卡游戏中互相信任并肩作战的场景,现在想来盲卡游戏虽然危险恐怖,却是他生命中难得温暖的经历。
“情义这个东西呢,在有的人眼中千金不换,有的人眼中一文不值。”空青看着顾生,慢慢说道:“说起这个,应观陈有没有给你讲过他应家的故事?”
“我们来的路上,遇到过一位在冥海摆渡的姑娘,是被应家先人辜负的女子。”顾生说道。
空青笑了笑:“应观陈也不是什么好人。我一开始也以为他处心积虑地靠近你,靠近我们,只是想知道自己母亲的死因,只是想再见母亲一面。可后来我现,不是这样的。他早就清楚他母亲的真正死因,也替他母亲报了仇。他后来所做的一切都是觊觎白门的力量,想探寻白门的秘密。他的父亲把白门当作神境跪拜,而他却跃跃欲试想踏入白门看个究竟,这神他做得做不得。应观陈的野心比他应家世世代代的人都更大也更加无情。”
“他以为接手了白家就相当于掌控了白门的半壁江山,只是他根本没想到白家只是你的一个幌子罢了。”顾生接着说道:“应观陈确实很聪明,但可惜聪明不过你。”
“只是一个凡人罢了。”空青摊了摊手:“几十年的寿命承载不住过大的欲望。我有时候也觉得人类神奇,小小的卑微生物却有着永远也填不满的欲望沟壑。”
“金钱、权力、自由、时间,这些你都已经拥有了你当然不理解。”顾生不屑一笑,他并不认同空青的话。
“那你呢?你有什么愿望?”空青侧目望着顾生。
晚风吹拂起少年的头,灯光映得他眸子里星星点点,好看得动人心魄。
“遇见你之前,我想快点死去。遇见你之后,我曾想过要活的久一点。”顾生笑着摇摇头:“不过现在都无所谓了。我这一生虽然短暂但没有什么遗憾。有的人终其一生没有得到过一点爱,而我,年幼时我的母亲爱我,后来你……”
顾生的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脸上的笑容一扫而空,覆上一层落寞。
空青心中一紧,伸手抱住他:“顾生,我是爱你的,仅仅是顾生而已。”
他修长的手指护住他的后脑,在他蓬松的短间穿梭,轻轻抚摸着他。
“空青,事情结束以后,关闭盲卡游戏好么?不要再牵扯无辜的人了。”
“这是你的愿望么?”
空青松开顾生,直视着他的眼睛。
顾生点了点头:“是。一切罪孽就到此为止吧。”
空青顿了顿,沉默了一会儿…
“好,我答应你。”空青再次抱住了顾生,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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