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神很深,像古井投入一枚石子,漾开一丝极淡的涟漪,又迅归于沉寂。
郭云容看不透她,不免又觉得委屈。
“我巴巴地来看姐姐,姐姐却不肯理我。”
“县主多心了,只是那些礼物太过贵重,贫尼受之有愧,若县主只是来庵中礼佛散心,或是在禅房歇歇脚,说说话,贫尼自当扫径相迎……”
借口!明明从前不是那样子的……
郭云容眼圈微红,总觉得她有些故意疏远,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她母亲罗氏不动声色地拽了一把。
“云容,不得无礼,休要扰了妙真师父清净。”
她声音不大,却透着满满的不悦。
薛绥从前与罗氏曾同去普济寺听经吃素,也算相谈甚欢。
她自然也明白,为什么一向温和亲厚的罗氏,会突然对她这般疏远与戒备。
当初她的兄长罗寰任户部尚书,因平乐公主占田一案被贬黜崖州,如今又因李肇和郭云容的婚事有些不忿,身为母亲,又怎能不憎恨?
薛绥笑了笑,合十颔,礼数周全。
“贫尼青灯古佛惯了,不敢当夫人记挂。”
罗氏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嘴动了动,没有再多说什么。
倒是一旁的薛月满忍耐不住,哼一声,尖利的声音很是刺耳。
“云容,你身份尊贵,何必作践自己?六姐姐如今是陛下亲封的妙真师父,架子高着呢,哪里瞧得上你那点东西……”
她故意将“陛下亲封”几个字咬得极重,语气满是讽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有些人呀,面上念着阿弥陀佛,心里指不定在盘算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想坑害郭家呢……”
“四嫂!”郭云容急得跺脚,满脸通红,“您在胡说什么?薛姐姐是好人……”
“好人?”薛月满嗤笑,“好人能让太子殿下为她抗旨退婚,挨那二十八鞭?好人能搅得朝野不宁?从前在薛家,她就是个天生的祸根!我不信入了佛门,便洗得掉一身脏水……”
她越说越激动,手指几乎要戳到薛绥的脸上。
郭云容霎时变了脸色,转向二夫人孙氏。
“二婶娘,你便由着四嫂这般胡言乱语……”
二夫人孙氏面露难色,眼神躲闪。
自从薛月满入门,便是个泼辣蛮横的性子,婆媳积怨已深,本就管她不住。何况府中向来是大夫人主事,她这个二夫人更不便插手。
薛绥始终平静,仿佛薛月满的辱骂只是殿外的聒噪蝉鸣。
“佛门净地,当存善念。四少夫人心中有怨,口出恶言,亦是业障。贫尼在此,愿为夫人诵经一卷,化解戾气……”
她声音清淡,好似带了一种沉静幽然的力量,让薛月满的怒火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憋得胸口闷,脸色更加难看。
“哼,装腔作势!懒得理你……”
她甩袖而去。
郭云容看着薛绥波澜不惊的样子,心中很是不忍。
趁着众人上香的当儿,她从袖中摸出一个油纸小包,迅疾又轻巧地塞进侍立殿门边的如意手中,用气声低低道:
“给薛姐姐的。让她不要跟我四嫂子一般计较。她就是个口无遮拦的蠢货,犯不着为她动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如意一愣,触到那油纸包尚存的余温,心头微酸。
这是姑娘从前爱吃的柿霜软饼。
难为郭三姑娘记得。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殿内,悄悄将那小包拢入自己袖中。
-
法会礼成,慧明师太引着郑国公夫人一行前往客堂用斋。
喧嚣的人群散去,只余下袅袅未散的檀香和殿前空旷的青石地。
薛绥并未立刻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