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繭兒 (第2/7頁)
陸小姐知書達理,嫻靜溫柔,近來卻不知為何生了場怪病,醒來後便性情大變,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
陸相爺遍尋良醫也束手無策,眼看著愛女逐漸消瘦下去,他坐不住了,終是咬咬牙決定為她招個如意郎君。
陸相爺膝下只有一女,招夫婿上門除了是向外宣稱的沖喜外,更深一層的含義不言而喻,是以此言一出,立刻引得丹國上下蠢蠢欲動,適齡的男子們個個摩拳擦掌,只盼能娶得陸小姐,踏進相府,從此一步登天。
也不知陸相爺是如何層層甄選的,只知沒過多久,相府外就掛出了紅燈籠,相府的僕人們開始張羅起大婚之事。
眾人多番打聽下,終於見到了那個傳說中的幸運兒,那是一個雨日,相府門前停了一頂轎子,一隻修長的手掀開轎簾,走下一抹月白身影——是個年輕男子,眉目俊秀,撐著傘走入淅淅瀝瀝的雨中,他身後跟著一個婢女,著一襲煙粉長裙,兩人在朦朧細雨中望去就如一幅山水畫。入贅陸府的年輕人叫作碧丞,遊歷於各國,見多識廣,是近幾年北陸南疆迅速躥起的新秀俊傑。
他進陸府時迎面撞上了陸小姐,陸小姐瞪大了眼正要呵斥他,抬起頭人卻是愣住了,臉上浮起兩團紅暈,竟是得病後難得的小女兒嬌態。
碧丞挑眉一笑,施施然拱手,在陸小姐耳邊輕聲道了句抱歉,那聲音酥酥軟軟,直鑽進了陸小姐心底,又麻又癢。
她跑遠幾步後還不住回眸去看碧丞,碧丞站在原地,撐著傘,笑得越發溫雅。
他身後的婢女低著頭,乖巧安順,眉眼一派寧靜。
只是沒有人看見,她指尖動了動,數道銀光在空中一閃而過,瞬間化作了幾縷透明的銀絲,牢牢附在了那眸光痴迷的陸小姐身上,悄無聲息,幾不可察。
陸相爺與碧丞關起門來,在房中交談了一番後,這樁婚事就這樣確定了。
陸小姐果然十分滿意,聽到訊息後容光煥發。
碧丞帶著他的婢女繭兒便在府裡住了下來,只待半月後與陸小姐完婚。
一進房間,關上房門,碧丞就把靴子一蹬,大咧咧地往床上一倒,溫文爾雅的一張臉眨眼間就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真是累死老子了,怎麼世間女子都愛娘娘腔這一套,摺扇一打,只會吟吟詩,作作對,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十個公子九個短命,真是枉費老子一身的血氣方剛了。”
繭兒抿嘴淺笑,彎腰麻利地收拾好地上的鞋襪,然後上前熟練地替碧丞揉肩膀,力道不輕不重,叫碧丞舒服地眯了眼。
他哼哼道:“怎麼樣,繭兒,可如我所料?”
繭兒點點頭:“主人神機妙算,一切皆在掌握之中。”
碧丞得意地露出笑容,閉上眼睛若有所思,卻只一下他又睜開了眼,回頭抓住繭兒的手,興致勃勃道:
“你瞧我這回裝得可還像?夠不夠儒雅?夠不夠迷人?夠不夠厲害?”
繭兒眨了眨眼睛,十分配合地回答道:“自然是像的,也夠儒雅,夠迷人,夠厲害,總之主人是最聰明的。”
她認真的表情逗得碧丞笑出聲來,不由伸手一把摟住繭兒,捲起她腰間長髮,嬉皮笑臉道:“馬屁精!”
繭兒乖順地任他摟著,水濛濛的眼中滿是笑意。
一晃眼,不知不覺中,他們竟然已經相伴了十年。
(二)
起初碧丞真是對繭兒嫌棄得無以復加,他自己都是孤兒一個,在亂世中吃不飽,穿不暖,怎麼還帶得了一個奶娃娃?
他隨口幫她取了個名字,不過是看她從繭裡掉出來的,就叫她繭兒,一聽就知道敷衍得不行。
可繭兒卻歡喜得很,黏著碧丞蹭啊蹭:“繭兒,繭兒,這名字真好聽,主人對繭兒真好。”
碧丞乾乾一笑,不動神色地抽出了衣袖。
他們坐在街頭,碧丞腹中飢腸轆轆,只瞧著對面店鋪剛出爐的包子吞口水。
繭兒巴在他身邊,睡得正香,像只溫順的小貓。
碧丞戳了戳她粉嫩的小臉,把她戳醒後,指著對面熱氣騰騰的的包子道:“喂,你能不能使個法術,把那邊的包子變過來?”
繭兒睜著迷濛的雙眼,搖了搖頭。
碧丞不甘心,繼續循循善誘:“你就不會一點半點的法術?比如說,念個什麼口決,把身子隱了,別人就都看不見你了,然後你就可以大搖大擺地走過去,想拿多少包子就拿多少……”
碧丞的聲音越說越小,直到無力說下去,因為他發現繭兒眨巴著眼睛,一臉茫然地看著他,簡直讓他有種對牛彈琴的感覺。
碧丞絕望了。
他終於確定,繭兒除了能把一對薄翼變進變出外,沒有其他任何本事!
他養了一個吃白飯的!
“要你有什麼用?老子自己都養不活自己,才不要後面跟個拖油瓶。”
在心中默默生出這個念頭後,碧丞把熟睡的繭兒抱到鬧市中,轉身悄悄離開了。
雖然略有掙扎,但到底他不是聖人,沒有平白叫人拖累的道理,亂世中個個還是自求多福吧。
回到落腳的破廟,他胡亂啃了個餅,倒頭就睡。
卻怎麼也睡不著,腦海裡鋪天蓋地都是那雙水霧濛濛的眼眸,那隻胖乎乎的小手抓著他,在他懷裡蹭著,奶聲奶氣地叫他:“主人,主人。”
越想越堵,碧丞終於忍不住,深吸了口氣,一個鯉魚翻身,奪門而出,狠狠啐道:
“奶奶的,就當老子行善積德吧!”
等他急匆匆地趕到市集時,繭兒卻不見了蹤影。
他左顧右盼間,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那抹煙粉身影,繭兒不知怎麼到了東邊一處角落裡,正被一群人團團圍著,議論紛紛。
一撥開人群,他就看見繭兒坐在地上,眼裡蓄滿了淚水,仰頭四處張望著,嘴裡還可憐兮兮地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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