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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2/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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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大量的閱讀,我所有的閒暇都泡在了圖書館裡。八十年代是一個讀書的時代,國內國外所有的新書我都找來讀。從歷史到文學、哲學、心理學,一直到世界各國的名人傳記;從黑格爾到莎士比亞,從希特勒到尼克松,從蓬皮杜到田中角榮,我逮誰讀誰,一邊讀一邊記筆記……這就是我的武器。我知道,在大學裡,一個沒有學問的人是很難混下去的。我還知道,對付城裡人,舌頭上必須有新詞。

學院後邊有一工字樓,也叫朝陽房。工字樓座北朝南,採光很好。上邊是古色帶簷筒子瓦,下邊是古色紅牆,廊前有中西合璧式的圓柱,樓道里鋪著紅木地板,樸中透著貴氣,顯得厚實,莊重。前邊還有兩個幾何型的花圃,有一排丁香樹,朱牆上爬滿了紅葉,那是一棟教授級別才能住的樓,每戶都是三室一廳。不時有穿著紅色塑膠拖鞋的小保姆挎著買菜的籃子,“呱噠、呱噠”地從樓道里走出來……那就是我奮鬥的目標。

我的機會來了。一個副教授,在臨上課時突然病了。我做為臨時救場的“替補”被系主任急火火地找去,要我代他上一課。我問講什麼?系主任說:老周的講義在桌上放著,你替下來就行。系主任老魏又很知心地告訴我說,這屆學生底子薄,你只管放開……於是,我就這麼“匆匆”上了講臺。

說老實話,我並不“匆匆”,我是早有準備。

沒想到,我的第一課是在學院最大的梯形教室裡上的。那是一堂大課,我帶著我的筆記本進了教室。教室坐有大約三四百名學生,最開初時亂嚷嚷的……現在,我已忘記我到底講了些什麼了。開始,一看那麼多人,我有點慌。可我記住了一句話,我童年裡大隊支書蔡國寅說過的話。他說,球,你一旦站在臺上,臺下的都是白菜,一地的撲啷頭大白菜!我霍出來了,我是對著一地的撲啷頭白菜講的那堂課……臨進教室前,我在教研室裡偷偷翻了老周的講義。老周他五十九歲了,講的都是些文革前老掉牙的東西。而我,講的全是新東西。我慷慨激昂地給學生們上了一課!

站在梯形教室的講臺上,沉默了三秒鐘之後,我在黑板上寫下了三個大字:吳志鵬。這是我自己的名字。我知道他們不認識。我想,從今以後,他們就認識了。這也是我童年的老師,“慢毒藥”先生告訴我的。我說:同學們,一八四八年,馬克思和恩格斯在比利時的布魯塞爾創作《共產黨宣言》時說過的一句話,你們知道麼?……南北戰爭時期,美國總統亞伯拉罕.林肯在《葛提斯堡演說》中最著名的一句話是什麼,你們知道麼?……二次世界大戰期間,英國首相溫期頓.邱吉爾在一九四零年以首相的身份出席下院議會時,在即席演說中講的最著名的一句話,你們知道是什麼?(我心裡說,白菜們,我得先把你們嚇住。)……於是,我放開喉嚨,一直講到下課鈴聲響的時候,同學們仍瞪著眼在教室裡坐著……爾後是雷鳴般的掌聲。

下課了,學生們忽一下全圍上來了。女同學亂紛紛地拿出筆記本向我提問題。她們一個個甜甜地叫著:吳老師!吳老師!吳老師我問你一個問題可以麼?……說實話,這時候我的賊心悄悄地溜出來了,我看似漫不經心而又十分敏銳地打量著這些女大學生,我的“第三隻眼”在尋覓、掃描著人群中最漂亮的女生,鴨蛋臉兒?蘋果臉?籠煙眉?柳葉眉?要是有可能的話,我會……可我必須矜持。我告誡自己:要矜持。

那個日子我至今不會忘記。

那是五月二十七日。一九八三年五月二十七日,也是課後的第七天。三個“七”,所以我記住了。那天下午,一個女學生來到了我的寢室。她敲門的聲音非常優雅,富有彈性,象打電報一樣,“的的、的的”,兩下一節,一共敲了四下。當我拉開門的時候,一股香味隨著陽光撲進來。那不是化妝品的香味,那是帶有夏日陽光的女人的肉味,鮮活的、生動的、甜的。她背對著陽光,金燦燦地立在那裡。她身上穿著一紅色的短袖連衣裙,兩隻臂膀上的面板閃動著象牙般的光澤。她靜靜地站在門前,在她身上,陽光是流動著,就象是鍍了陽光的金色液體,熠熠地環繞著一個美麗的活色生香的女人。一個按現在的說法,叫有態兒、有範兒的女人。我覺得連陽光都醉了。是的,先有光線和味道撲過來,爾後才是活色生香。那氣息準確地告訴我,那是可以點亮整個世界的、熟了的氣息。就象是櫻桃,向陽坡的,鮮豔欲滴的。就象是葡萄,吐魯凡的,晶瑩剔透的,熟了的玉色。那麼,一個女人熟了的時候,是什麼樣子,那幾乎是幾何級的果實了……此時此刻,我才真正理解了古人造的那四個字:“蓬蓽生輝”。我明白了,那是專對女人的,只有女人才能照亮一間屋子。

她說:吳老師,我是外語系的,聽過你的課。

我象是被人打了一悶棍,我的神思還沒有轉回來,我“噢、噢”了兩聲。

她說:對不起,打攪你了吧?

我說:噢噢……爾後又急忙更正:沒沒沒,沒有。

她笑了。她的笑容象“蜜制三刀”,那是我童年裡最愛吃的一種小點心。她聽出了我的混亂。她的眼睫毛很長,眼睛大大的,象鹿一樣。嘴也大,嘴唇肉肉的,紅鮮鮮的,牙齒很白,笑意在嘴角上含著,鼻尖上亮著細細的汗珠,一切都亮著,飽含著汁液,飽含著韻致和味道,好象隨時可以溢位來。真好!櫻桃熟了,真好!

我承認,我竭力掩飾著,不讓我眼裡跳出“手”來。可我仍然不能抑制心裡生出的慾望,一種強烈的想去撫摸她的慾望。那白嫩的面板就象絲綢一樣,流動著光的液體……我惶惶乎乎地聽見她說:我姓“mei”,叫“mei cun”。

我說:是美麗的美麼?

她說:是梅花的梅。

我立即說:這個姓氏不多呀。哪一支?是商王的後人,還是八旗的後人?

她睜大眼睛,驚訝地望著我,笑了,說:我也說不清……我是東北人,滿族。

說實話,我醉了。我不知道你是否醉過?我知道有喝酒喝醉的。有吸菸吸醉的。有吃肉吃醉的……可我說的不是這些。我坦白地說,我是看女人看醉了。也許你不相信,可我確實是醉了。也許,我忍耐的時間太長了,我對那鮮豔怦然心動,對女性的美麗怦然心動。我一連醉了七天,七天之後我才清醒過來。

那天下午,我只覺得我的天靈蓋在噝噝地冒冷氣,那是一種集合全部能量、要衝上去的感覺!……如今,我已忘記了我都給她說了些什麼。可我知道我醉了。

人都有醉的時候,可醉的方式不同。你絕對想像不出我醉後的表現。我象瘋了一樣,一連七天在操場上跑步!……梅村,她叫梅村。就住在女生宿舍最前邊的那一排,正對著學院的大操場。我破例給自己買了一身紅色的運動衣,穿在身上,瘋狂地、象暈瓜一樣地到操場上去跑步。我每天一早一晚,都到大操場上跑步,其餘的時間是在準備“跑步”。那七天,我整日裡暈暈騰騰的,走路都深一腳淺一腳,可我一直跑啊跑。早上,當晨鈴響起的時候,我繞過什房院,繞過學生宿舍,猴急猴急地竄到操場上,就為看上她一眼!晚上,當熄燈號吹響之前,我仍在操場上跑步……就為能看她一眼!

天哪,我一共才看到過她三次。

操場邊上有一盥洗臺,水泥臺上裝了一排自來水管,那是讓學生洗漱用的。第一次,是早晨,我看見她剛起床,端著一個洗臉盆從寢室裡走出來,頭髮束成簡單的馬尾辮,丫站在水泥臺前洗漱。我控制著跑步的速度,剛好在她揚起臉的那一刻,跑到水泥臺附近,我揚起手,很矜持地跟她打了聲招呼:早上好。她望著我,笑了,說:吳老師,跑步呢?我說:噢,鍛鍊鍛鍊……爾後,我招招手,就慢速跑過去了。那時候,她臉上還掛著水珠兒,一臉睡後的海棠紅,帶著晶瑩水珠兒的海棠紅,她的笑容已刻在了我心裡。我第二次見她,是晚上。我看到的只是她的一個剪影兒,朦朦朧朧的剪影:那是臨風的玉樹,夏日的荷花,秋熟的海棠,雖然隔著很遠的距離,我已經很滿足了……我在操場上跑步時,昏昏沉沉的,象中了邪一樣,滿眼都是她的影子。第三次,黃昏時分,在階梯教室的外邊,她站在臺階上,朝著我微微一笑,有一束光亮,撕錦裂玉般地、響箭一般地射中了我……我愛她愛得神魂顛倒,幾乎到了發狂的地步!有一天半夜裡,我實在是忍熬不住了,竟然鬼使神差地衝到她寢室門前,“咚咚咚”敲了幾下門……可就在最後一刻,一聲“誰呀?”把我給嚇醒了!我的心怦怦亂跳,扭頭就跑,象兔子一樣。我聽見我的腳步聲象炸響的鞭炮,心跳象偷燈油的老鼠,嚇得我七魂走了六魄!當我一口氣跑進了操場南邊的楊樹林,覺得安全的時候,我大口大口地喘氣,用最惡毒的語言在心裡咒罵自己……罵是罵了,可我仍然賊心不死,在操場上整整跑了一夜,一邊跑一邊在心裡大聲呼喊著她的名字:梅村!梅村!梅村!

要是換一人,可能就瘋了。可我沒瘋。

我要問,你能扛住這種誘惑麼?誰可以抵得住這樣的誘惑?!

我告訴你,我扛住了。

第八天,在我跟她接觸後的第八天,你知道我發現了什麼?我發現了自己的貧窮。從裡到外,徹頭徹尾的貧窮。我曾經不惜喪失尊嚴地混進了一個檢查寢室衛生的小組,以檢查衛生的名義進了她的寢室。她寢室裡有四張雙層高架床,共有八張床鋪。梅村住的是靠裡的一個下鋪,一個靠窗的位置。我在她那漫散著淡淡香氣的床前站了不到十秒鐘(我多麼想躺上去呀),她床上鋪著素雅的藍白格格床單,在床單的外沿,還罩的一條長條的毛巾墊單;我看見她床頭的架子上擺放著一個精緻的皮箱,牛皮的。箱子上疊放著她的一疊疊衣服,她的衣服竟然是成套的!床頭上,它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的,竟然是那種很貴的、當時商場很難見到的絲棉被……床下襬著一雙小巧的丁字型的女式半高跟皮鞋,也是很貴的那種。桌上除了課本、書籍,還有個人自費訂閱的《大眾電影》、《詩刊》之類。這還是一個喜歡吃零食的女孩子,窗臺上放有鐵製的、有彩色圖案的餅乾筒,有成聽的奶粉,大白免奶糖,還有諸如美加淨銀耳珍珠霜、洗髮香波之類的一溜小瓶子……都是上海產的。這在八十年代,都是高檔的、最貴的奢侈品。我也從側面瞭解過她的情況,她的家庭條件很好,她在班裡學習也很好,很有優越感,她還是她們班裡惟一帶工資上學的學生。看到這些後,我心裡直打鼓:天哪,這是我能養得起的女人麼?

說實話,她把我嚇住了。我知道,在城市裡,追一個你喜歡的女人是要花錢的。我一個還未評上職稱的助教,一個月才五十二塊錢。我憑什麼?

經過一夜痛苦的思考,我反覆地問自己:你想當蔡國寅?還是想當吳春才?一想起老姑父,一想起梁五方,還有“八步斷腸散”……我就不寒而慄!罷了,罷了。既然你想做一個城裡人,既然你那麼喜歡她,既然你想佔領這座城池,那就得有一個長遠的狩獵計劃――“狼計劃”。慢慢來,不可操之過急。

但是,不管怎麼說,我已經有了人生的第一個目標:我要追到這個女人。我要娶一個美麗的城市女人做我的妻子。我再一次告誡自己:要矜持。要有步驟。要忍。

此後,我開始實施我的“狼計劃”了。我得有論文,我得先把講師評上。爾後還得有著作,有了著作才可以評教授職稱,這都需要時間……我再也不到操場上去跑步了。時間每一分鐘對我都是寶貴的,我得張開每一個毛孔去吸收、消化那些由古人造出來的方塊字……爾後化蛹為蝶。我得把自己磨成錐子,頑強地釘在一個點上。我得是一張弓,把自己拉滿,爾後才能射出那隻響箭!每當我看到梅村的時候,我都背過臉去,儘快地走開。我咬住自己的舌頭,咬住自己的心,我的牙齒象鐵釘一樣堅韌!……我得扛住自己,站穩了。

我要說,如果不是那些可怕的電話鈴聲,我就會在本校娶一個漂亮的女學生當老婆。爾後戴著金絲眼鏡,圍著駝色的羊絨圍巾(我童年的夢寐以求),順著講師、副教授、教授、碩導、博導的臺階……一路走下去,成為一個著名的學者。

可電話鈴響了。

我接的第一個電話莫明其妙。

電話裡,一個老憨腔,上來就說:……丟啊,我是你舅。

我一下子火冒三丈!我心裡說:我是你姥姥。你誰呀?這時候,電話旁邊出現了一個女人的聲音說:叫我說,叫我跟他說。

接下去我就啞了。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我只有“嗯”的份了。打電話的是國勝家女人,按輩份我應該叫她三嬸的。童年裡我吃過她的奶,她奶上有顆黑痣……我說:三嬸呀,你……她說:丟,丟啊,你三嬸子可從沒給你張過嘴呀。我說:你說吧。三嬸你說。她說:我侄子,我親侄子,我孃家兄弟的孩子,考大學了。你在省裡,可得給錄了啊!我說:三嬸,他考多少分?報的是那所學校?是不是第一志願?……她說:這吧,丟。讓你舅給你說吧。我親兄弟。你舅,讓他說吧……

往下,我無話可說。我不能告訴她,在省城,我什麼也不是,我只是一個助教,我只有一個床位……我說不清楚。我只能說,好吧,我給你打聽打聽。三嬸最後還叮囑說:該花錢花錢,該送禮送禮,到時候我還你。

這話重了。飢餓的年代裡,我吃過人家的奶,我不能不問。可我問誰呢?我先是找了系主任,魏主任說:你去“院招辦”問問。院招辦的人跟省招辦的人熟一些。我說:招辦的人我一個也不認識,找誰呢?主任看著我,看得我臉都紅了……這時,他才說:你去找院招辦的赫主任,我給他打個電話。在那個夏天裡,為找這個赫主任,我三天往學院的招生辦公室跑了十八趟。我記得這個“招辦”的赫主任是個麻子,麻子點多,他躲起來了……於是,我動用了我剛剛在學院裡靠微笑建立起來的、薄得象一張紙似的人事關係,我甚至悿著臉去找我那些家住省城有些背景的學生……總之,我打聽來打聽去,終於把三嬸家親戚、“舅家孩子”的分數打聽出來了。

他的成績是387分。那一年全國統一招生錄取分數線是388分,他差了一分。差一分就沒希望了。

我正替他惋惜,電話鈴又響了。電話是三嬸打來的,三嬸說:丟,咋樣啊?你舅家孩子那事,成了吧?我說:沒成。他差一分。她說:多少?我說:387,差一分。她說:嗨,不就一分麼?你說說,給錄了。我嚇一跳,說:三嬸,這可不是我說了算的。全國統一定的分數線,誰也不行……三嬸說:丟,你不是在省裡麼?我說:我我我……三嬸說:丟,我就求你這一回。孩,你辦了吧?當年你連吃帶咬的,奶頭都給我咬爛了,我那奶水可沒收過你一分錢呢!……(別急,叫我跟他說。)丟啊,明兒,我就帶著你兄弟找你去了。天坍下來,你也得給我辦了!

當天晚上,我咬咬牙,提著兩瓶酒兩條煙,去給赫主任送禮。我想求“招辦”的赫主任幫幫我,想辦法把“舅家的孩子”給錄了,這也算是我給村裡人辦了件事情。那天夜裡,我先偵察好了路線,爾後順藤摸瓜找到了民政廳家屬院二棟六單元三樓302房(據說,赫主任的小姨子在民政廳工作,這裡有一套空房子,他躲到這裡來了。)。屋裡有燈,這說明我找對地方了。那是我第一次單獨去給人送禮,沒有經驗,心裡揣個兔兒,老怕被人撞見。我在樓道里站了很久,三上三下,每當我鼓起勇氣,要上去敲門的時候,總有人從樓上走下來……在黑暗中,我發現,找到這裡來的人還真不少,這都是些有“門道”的人。我躲在樓梯臺階的後面,聽見一男一女從樓上走下來,那女的說:一千夠麼?少不少?那男的說:夠。夠了。有局長的條子,都是熟人。樓道里很黑,我看見人一撥一撥地從上邊走下來,我看不清他們的臉,但我知道他們和我一樣……等人都走光了,我才上去。

等我敲開門的時候,赫主任愣了,他看著我,說:吳志鵬,你怎麼找到這裡來了?赫主任不簡單。麻子點多呀。學院那麼大,人那麼多,他跟我也就照過幾面,居然能記住我的名字?!我有些激動,我說:赫主任……赫主任搖了搖頭,沒容我說下去,手一伸,很勉強地說:進來。進來說。我就這樣灰溜溜地進了門。進門後,赫主任看見了我手裡提的東西……赫主任說:吳志鵬,課上的不錯麼。怎麼也學這一套?我說:赫主任,我老家的一個孩子……沒等我把話說完,赫主任就笑了,赫主任“星光燦爛”。赫主任再次搖搖頭,彷彿很理解,也很無奈。他下意識地攏了幾下頭髮,他的頭髮著實不多了,前邊那一綹用髮膠粘在腦門上,看上去很滑稽。待赫主任象徵性地攏了頭髮之後,淡淡地說:坐,坐吧。我忐忑不安地在沙發上坐下來,把手裡提的禮物順手放在了茶几上。

不料,突然間,他的態度變了。赫主任看著我,很嚴肅地說:小吳,不是我批評你。你年輕輕的,不該呀。你怎麼……啊?說著,他很不屑地咂了一下舌兒:我告訴你,我不吃這一套。把東西掂走。有事說事,東西必須掂走!……就這麼三言兩語,他把我打發了。我知道,是我的菸酒寒酸(不是最好的。我沒有錢買最好的。),人也寒酸。我手裡沒有某某領導寫的條子。

我哭了。我的心哭了。我不知道該怎麼給三嬸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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