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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哭的孩子 ~Ⅱ~ (第2/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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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看十點十五分的新聞站,然後看NHK,再回到十頻道看《霹靂一聲響》,接下來是職業棒球新聞。中間插入四頻道的掛布先生和六頻道筑紫先生的報道,最後是十二頻道的古澤先生。”

還有:“今天是星期天,所以看了十頻道慄山先生的節目後再看十二頻道的藏間先生,看了六頻道的定岡先生之後再看八頻道田尾先生的節目。”

真是一張出色的節目單。

自從妹妹工作以後,我明顯不看電視了。

還有!

妹妹有一個“烤年糕女”的綽號,如文字所示,是我家專門負責烤年糕的(順便說一下,我是泡紅茶女)。把烤年糕的金屬網放在電熱器上,排放好年糕塊。不能烤得黏成一團,得烤到中間柔軟得像融化似的,外側則焦黃香噴噴,四角還不能硬,否則就前功盡棄了。年糕要烤得好是非常不容易的,大小尺寸也很重要。我家的人吃得不太多,卻希望吃各種風味的年糕。所以要烤上許多塊小年糕,變換著味道品嚐。切年糕又是一個重體力活兒,不僅需要體力,還需要耐心。因為刀立刻就變得黏糊糊的,得邊切大蘿蔔邊切年糕。像我這種意志薄弱的人馬上就會打退堂鼓,只見大蘿蔔切成了白白的碎片,關鍵的年糕大小卻絲毫不見改變,而且還逐漸減少(生年糕也是很美味的)。

因為這種種原因,妹妹不在時,誰都不願吃年糕。

不過,烤年糕女和泡紅茶女之間是有約法三章的。比如不管是深夜還是凌晨,一旦妹妹想喝紅茶了,她有權把我喊起來為她泡紅茶,而我有義務去泡。不管是深夜還是凌晨,如果我想吃烤年糕了,我有權把妹妹喊起來為我烤年糕,妹妹有這個義務。這就是我們在很久以前非常認真地訂立的條約,還不時加以確認。

重要的是這一點,即安心感的問題。我再怎麼樣,也不會在半夜把睡著的人喊起來讓他烤年糕。我喊你,你一定會起來吧?會給我烤年糕,對吧?萬一家裡沒存貨,你會跑去便利店給我買年糕,對吧?就是這樣一種可以確認的安心感。更何況這安心感的來源毋庸置疑,恰恰是因為我們把約定當真。當我對妹妹說:半夜喊你,你肯定會給我烤年糕吧?妹妹是知道我不會做那種事情的。但是,我知道倘若這麼做了,妹妹就一定會給我烤年糕。這種傻頭傻腦的信賴可以讓人生充滿快樂,讓生活變得舒暢。

妹妹工作以後,我常常這麼想:“如果我現在想吃年糕的話,該怎麼辦?”

有關妹妹的能力還有許多可寫的,正因為有如此出色的妹妹,為妹妹不在家而嘆息的當然不只是我一個人。父母親也在暗暗期待著妹妹寫辭職報告。三個人圍著餐桌吃晚飯的時候,父母彷彿在競相展示盲目的溺愛:

“公司招到像這孩子那樣有才能的新員工太幸運了。”(母親)

“可是糟糕啊,公司一定不同意她辭職。”(父親)

不一而足。最後,針對妹妹的工資在新員工中相對較高這件事,我甚至還聽到過這種莫名其妙不知所云的話:

“這不就是拋磚引玉嘛。”

自然,對於家人的意圖,妹妹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現在依然在好好地工作。就連我寫這篇稿子的時候(凌晨二點四十五分),她也沒有回家。

最近,和她見面總是在拂曉時分,在這個時候終於各自結束了工作,眼圈熬得黑黑的一起泡進浴缸。我家對面那位太太不知為什麼總是起得很早(在我們看來是這樣),不到六點已經在門口掃地了。我們一泡進浴缸,便傳來清晰的掃地聲。

“我們真是愛工作的姐妹啊。”

妹妹小聲說。就這樣,我們倆又是自我表揚,又是自我慰勞。

<h3>不想讀書的時候</h3>

人們經常認為:既然是寫書的,那也一定喜歡書吧。我的確喜歡書,所以不介意這種看法。還每每有人認為,兒童書(我卻不清楚兒童書是憑什麼來界定的,這世上充滿了謎團)你寫了不少,那麼對孩子一定很瞭解吧。這也讓我困惑。而且這兩點還莫名其妙地合而為一:你一定是從小就喜歡書的。這更讓我困惑不已。

其實,我從小就極度缺乏忍耐力。沒有忍耐力的人總愛走捷徑。我是個與其看書,不如在院子裡吹肥皂泡玩的小孩。

除了肥皂泡,喜歡的還有繪畫、摺紙、軟不邋遢——趴在疊好的被子上嘮嘮叨叨地聊天,不知不覺之中便睡著了,我和妹妹把這個叫軟不邋遢。“我們又軟不邋遢啦”,“最近好久沒有軟不邋遢啦”,“玩什麼?”“先軟不邋遢一下再想唄”——然後,我們就創造幻想中的城鎮、玩KEY HUNTER遊戲等等,每天玩得不亦樂乎。

現在也沒有太大的改變。時常有人問我:小時候讀什麼書?怎樣才能使小孩喜歡書呢?

提問接著就轉變成了諮詢:我家的孩子已經幾歲了,根本不看書。我家的孩子呀,挑書沒品味,淨想看××××(寫出具體的書名很失禮,就不寫了)那樣的書。我家孩子吧……

啊哈。

我覺得,我要是接受了誰的諮詢,那真是世界末日了(但是蠻有趣的,不妨姑妄聽之。我可真夠壞的)。

必須說些劃時代性質的書,就是《稻草富翁》。

小學二年級時,有一門名叫“圖書”的課。我喜歡圖書館,卻不喜歡看書,所以那門課對我來說真是無聊透頂。不管什麼書,抽出一本來攤在桌上,擺出一副讀書的模樣,其實什麼也不看,在那裡發呆,每次淨做這種愚蠢透頂的事情。倒是算術課上還有些可做的事情,居然讓我覺得有趣得多,簡直不相信這是我。

於是乎,《稻草富翁》出現了。

這是本粉紅色封面的繪本。有一次漫不經意地拿在手上,被其文字之少所吸引,開始閱讀起來。這本書真有趣。接下去會怎樣?勾起了好奇心,把書頁翻過去。讀書最基本的快樂,我大概就是在這個時候第一次體會到的。

在那以前,我明白故事的樂趣,是個雖然討厭看書,卻喜歡有人讀給我聽的刁鑽的小孩子。睡覺前,迷迷糊糊地聽相聲磁帶,聽父親講拿手的自編故事——我愛聽“在漆黑漆黑的森林中”遇到了危險,陷入絕境時父親登場化險為夷這種一成不變的故事。

但是,這與讀書的快樂是截然不同的。讀書是透過自己翻動書頁閱讀下去,把封存於紙張裡的另一個空間釋放出來,它擁有這樣一種能動性的工作所帶來的快樂。

我被《稻草富翁》深深吸引住了。但凡圖書課時間,我只借這一本書翻來覆去地看。因為是短篇故事,一節課內可以閱讀無數次,可是,與其說是閱讀,不如說是在觀賞。驚訝的是竟然看不夠,我一心一意地愛上了這本書。結果,老師在“聯絡簿”上寫下了“也要看稍微難一點的書”的批語。

接下去會怎樣?

那是誘惑,是禁果。欲罷不能。這樣一種閱讀的興奮,稱為肉體的快樂也未嘗不可。

但是,三歲看到老,缺乏忍耐力的我還是常常覺得與其看書,不如到門外去吹肥皂泡玩。至今依然時常有不想看書的時候。

因為想看所以買來、其實還沒看的書有一大堆。以前看了覺得非常有趣、打算近期一定要再看一遍的書,也有一大堆。加之因為工作關係必須得看的書,還有別人贈送的書,打算看了後寫一封表達謝意的信,卻就此擱在那裡的書等等,總之不乏必須得看的書。儘管如此,掃一眼書架卻唉聲嘆氣,嘟囔著:沒有想看的書。

糟糕的不是不想看書,而是養成了以為自己想看書的習慣。

坐電車、泡在浴缸裡以及在牙醫的候診室,看書已經成為習慣,不帶上一本書便感到坐立不安(或者覺得浪費時間)。其實我是一點都不想看,就心情而言,分明是與其看書不如玩肥皂泡,卻深信自己一定想看,陷入了飢餓的窘境:想看些書,卻沒有想看的書。

這種情況下最好的辦法是暫且什麼書也不看,但在無法如此奢談的時候(也就是說,無論如何希望讀些什麼的慾望——即便是錯覺——根深蒂固的時候),我也有打破僵局的辦法。那就是讀《日本傳說百選》《綠色小鳥》《不眠樹》這一類的書。一個個故事都很短,馬上就能讀完,每一本收集的都是民間傳說。當然,這是《稻草富翁》的教訓在發揮作用。

傳說是強有力的,簡短精練,骨架非常之美,而且精彩無比,隨意翻閱便能喚醒對故事的信賴。

有時候我會念出聲來,這樣就能清晰地感受到語言擁有的力量。由於《日本傳說百選》等是用各種方言記敘的,念出聲來既新鮮又十分有趣。光是開頭就有:

那是從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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