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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04章 夫子,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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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聽本家那幾個叔伯說的,是真是假,我也沒敢問爹。”

魏良卿不想再說這事,擔心弟弟在外面站得久了影響腿傷,便拉著弟弟要進院子,他爹魏進德卻從地裡回來了。

“你大姐呢?”

魏進德卷著褲腿,手裡用草繩提著一塊五花肉。看樣子,他是特意去買了塊肉。良臣估摸這塊肉多半是他爹賒欠回來的,因為據他所知,為了給自己治傷,他爹可是欠了不少錢。

魏良卿說道:“走了,大姐夫說家裡還有事,所以就先回去了。”他沒敢提大姐夫楊六奇剛才的態度,怕爹聽了生惱。

“噢,走了啊?”

魏進德有些失落,他也很久沒有見侄女了,手上這塊肉也是特意去賒的,為的就是好好招待下侄女,不想人已經走了。

“走了就走了吧。”

魏進德搖著頭邁進院子,讓良卿將肉拿去洗了,中午燒湯,又要良臣將春花帶來的禮物收進屋中。良臣將東西拎進去後,把大姐給的那個荷包遞給他爹。

荷包裡是三顆小銀豆,還有幾枚萬曆小平錢。

銀豆約摸兩三錢一顆,拿在手裡很小。小平錢就是萬曆通寶,乃是本朝仿嘉靖朝所制,有小平和折兩種。小平錢多是光背,偶有背上有字的,多刻有“天”、“公”、“工”等字樣。折錢又稱折二錢,做工較精量,可以一錢當兩錢用。

荷包裡的銀豆和小平錢算起來能值一兩銀,當下地價是上等水田八兩四錢一畝,薄田三兩三。小麥的價格是一石七錢四,米價一石約六錢五左右。總體糧食價格並不高,甚而還很低,因而朝廷時有米賤傷農的議論。

魏家一年辛苦下來,收成除去賦稅,折算下來大抵值銀六七兩,不過這收成大半卻不能變賣換錢,得留著家裡吃,要不然爺兒三個就得餓肚子。

梨樹村屬河間府肅寧縣,這一帶雖離京師較近,但土地比較貧瘠,不像南方收成高。用良臣前世的話說,這裡就是環京畿貧困帶。

魏春花留給良臣的錢等同於魏家爺三兩個月生活所需,對楊家,可能都看不上眼,對魏家,顯然是筆不小的錢財了。

“難為春花了。”

魏進德嘆口氣,侄女在楊家的情況,他這伯父肯定是聽說了的。就這點私房錢,也不知春花是攢了多久才積起來的。想了想,他還是將錢收下了,畢竟給良臣治傷欠了不少錢,有些親戚家的可以緩一緩,鄰居家的能還就還了吧。

良臣沒有貪下這筆錢的念頭,回屋呆了片刻,突然肚急,趕忙上茅房,結果發現沒有手紙,偷偷朝外瞄了瞄,一咬牙將那本翻得爛了的啟蒙書《百家姓》給撕了幾張。回來之後,良臣當真是做賊心虛,面紅耳赤,因為這事一旦被他爹看到,恐怕多半又會發火了。

其實,明朝現在是有手紙的,民間所用的手紙一般稱為粗紙,和冥紙一樣都是用草為原料製成,上面絕不能有字。

自古以來,敬惜字紙便是中國人的一種傳統,誰要是用了有字的紙擦拭汙穢,那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去年,良臣在縣裡就聽說一女子用有字的紙拭穢,扔入便桶,結果遭雷擊跪倒。河間府聽說此事後,忙通令府內各紙坊鋪:不準於草紙等項紙邊加蓋字號戳記,更不許將廢書舊賬改造手紙,以免穢褻。魏家茅房沒有手紙,原因只是魏進德捨不得用。擦屁股都要花錢,這也太敗家了些。

換作從前的良臣,也無所謂,可現在的良臣,哪能受那罪。報應,他肯定是不信的,他現在想的是怎麼勸他爹趕明去鎮上買點手紙回來。要不然,天天用乾草擦屁股,實在是受罪。

良卿的廚藝不好,不過畢竟是燒的肉湯,哪怕什麼調料都沒有,就撒了點鹽花子,吃起來都是香噴噴的。午飯吃過,魏進德閒不住,心裡又憋得慌,便去另外一塊地裡鋤草,良卿也去砍柴。

魏進德走時再三囑咐良臣不要瞎跑,老實呆在家裡,可良臣哪呆得住。父親和大哥前腳剛走,他就溜了出去,卻是去社學。

良臣是去找吳夫子“贖罪”去的,他想的明白,想要出人頭地,除了讀書考科舉,還真沒什麼好出路。因此,重新上社學,趕在今年參加府試,然後院試取得秀才功名,是他必須完成的大事。

本來這事良臣是想請他爹出面向吳夫子求情的,可是他爹這會心思都在那塊田上,所以良臣決定還是自己去吧。

浪子回頭金不換!

良臣想吳夫子見他現在“洗心革面”,肯定會老懷寬慰,將他重新收入。然而,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吳夫子不吃他這一套。

起初,吳夫子見到突然跪在自己面前的良臣,還真是嚇了一跳,等到對方帶著淚花說明來意,他卻袖子一揮,冷冷說道:“我既說了今生不再教你魏良臣,便斷不會食言自肥。你回去吧,我這小小社學容不下你魏良臣這尊大佛。”

這話聽著可真是剌耳,良臣不敢怒,只得不斷央求,拿出十八般本事想鬨動吳夫子回心轉意,可吳夫子卻是吃了秤砣鐵了心,怎麼也不肯再收良臣。

良臣是真急啊,參加府試除了必須要有村裡五人做保外,還必須要有一個秀才擔保,而放眼整個梨樹村包括左近三個村,秀才就只一個吳夫子!這意味著,要是吳夫子不肯替他擔保,良臣根本就不可能得到府試的資格。

參加不了府試,他魏良臣這輩子就永遠是一個童生!

童生有個屁用,自古至今,哪個官老爺是童生出身的!

“先生,都說浪子回頭金不換,學生從前是不懂事,可如今知道好歹了,請先生給學生一個機會!”良臣可憐兮兮的看著吳夫子,當真是望眼欲穿。

“浪子回頭金不換?”

吳夫子一愣,直直的瞪著良臣。

良臣見狀,心下不由暗喜,以為自己已經打動吳夫子。他卻不知道,“浪子回頭金不換”可不是古人的詩句,而是出自他前世文學家張恨水的一部小說。現在這句尚未問世的名句從他嘴裡說出,吳夫子自是吃驚不過。

但,僅僅是吃驚而矣,吳夫子可不認為良臣有那般本事能做得這般好句,多半是在外面遊蕩聽來的。一想到從前良臣種種,一想到那些被良臣欺負的學生,吳夫子氣不打一處來,站起來便趕良臣出去。他實在是沒有耐心和這不堪學生多說,更對這學生有著極大的厭惡,多看一眼都憎得很。

“學生知錯了,學生真知錯了,學生已經懸崖勒馬,先生你就給學生個機會吧……學生要是考中,定忘不了先生大恩大德……哎,先生莫關門……”

“砰”的一聲,木門被重重掩上,良臣一句“勿謂言之不預也”活生生的給嚥了回去。

隔壁,傳來“天地玄黃,宇宙洪荒”的朗朗讀書聲,一間教室的窗戶上還趴著幾個學童,正看著良臣竊竊私語著,許是良臣從前的“積威”,那幫學童瞅見良臣發現他們後,一個個嚇得立時縮了回去,唯恐被良臣看見。

不想,我也是“學霸”,良臣自嘲一笑。

吳夫子這裡油潑不進,可真是愁死他了。

哼,活人還能給尿憋死,沒了你吳夫子,就沒張秀才了!

良臣當真是不服氣得很,他已決定走上科舉這條路,就斷然不會回頭,因為這關係他的一生。

正想著如何解決秀才做保這個難題,耳畔傳來一女子不屑的聲音:“什麼浪子回頭金不換,我看,浪子回頭想得美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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