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说,那些久经冷眼、终于被重视的植物神们果然能力出众、尽职尽责。
而刚在草地上坐下,萨若汶便看向对方突然问道:“你觉得现在是在做什么?”
“约会。”哈迪斯说。
萨若汶:“……”
萨若汶说:“你觉得正常的约会,会像我们这样,关系是不确定的,一方是不情愿的,然后居然还是在另一方的宫殿里进行的?”
哈迪斯挑出重点:“你想去其他地方吗?当然也可以。”
“这个是重点吗你就说?”萨若汶头大,揉了揉眉心,他抬头看着对方。
已经十分习惯了萨若汶“看人”方式的哈迪斯并不觉得对方没聚焦到他身上的眼神有哪里奇怪,只跟着注视他那双状似无神的眼睛。
其实看了很多次,哈迪斯也会为这样鎏金的眼睛愣神,在他的记忆里,似乎只有在摩伊莱姐妹的双手间,看到这种比之黄金也略胜一筹的金芒。
两人“对视”了很久,萨若汶才开口道:“说实话吧,我实在是不想当面直接拒绝你的。”
那也许太伤人心了,萨若汶的良心有点儿隐隐作痛。失恋永远是热门的题材,他作为弹琴的诗人,自然借由诗文、音乐共情过其中的酸涩。
所以,他本来是想着委婉地、慢慢地让对方知道自己不想回报这份爱意(如果这真的能称得上是爱)的意思,然后让对方自行放弃的。
就像他刚担任判官时说的,他很难给出相应的回应,也不知道该怎么给一个神祇相应的回应。
但看哈迪斯这股犟劲儿,他觉得不当面拒绝,好像已经不行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张嘴想要说出,结果一下就被哈迪斯堵住了嘴。
“你、唔——”
萨若汶双手抓住那只捂嘴的手想要挣脱,但哈迪斯另外只手把他揽在怀里,缺乏锻炼的诗人便根本动不了一点。
萨若汶有点后悔没听劝阻去锻炼下身体了。
他皱眉,银色的丝线在眼底交织,但哈迪斯就当没看见他的威胁似的,说:“我说过我想对你说些话,你听我说完再想要不要拒绝吧。”
萨若汶瞥向他。
“那时候你如果还想拒绝,我就不再纠缠。”
诗人缓缓眨了两下眼睛,然后缓缓点了点头,指着捂住他嘴的手,含糊不清地说:“扑惹!”
哈迪斯把手放开,顺着肩向下握住他的左手,萨若汶手僵了一下才放缓力道,将缠绕的银丝收起,顺从他的力气被握住。
侵入的手挤进指缝之间,十指交叉、握紧,哈迪斯看着对方的脸,观察那张脸上每一分的微弱颤动,和微微皱起的眉头,深吸一口气,难得娓娓道来:
“我作为冥王以来,见过很多很多人类的灵魂,但其实从未真正在意过他们。因为在我看来,人类和牛羊猪狗一般,都是神所创造的造物罢了。但你的存在,让我第一次有了好好了解这个种族的念头。”
萨若汶愣了一下,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说起这么大的事,有些诧异地转头看向他。
“我一直在想,能诞生出你这样存在的种族,应该有什么是神都想象不到的可取之处,所以我就去寻找,而找到现在,我找到了,也明白了为什么你之前一直抗拒我。”
萨若汶垂下眼,嘴巴有些干涩,轻声问他:“那你找到了什么?”
哈迪斯看着他,这次对话也许是他这么久以来,说得最长的一段话:“我想,那是比永恒的神性更加永恒的东西。”
“但,萨若汶,它不存在于某个具体的人自己的灵魂里,而存在于每一个见到你们、以及你们见到的每一个客体灵魂里。”
“这种东西是你们存在在世,而塔纳托斯都无法侵吞你们的,这是神所没有的。”
“因为永恒的生命,对我们来说一切是短暂的,没有什么不能够遗忘。所以永恒的神反而是离永恒最远。而你们不同,如同朝露的人类反而是离永恒最近的存在。也许也正因为你们有了这份东西,所以才受法则所喜爱。”
自己险之又险地从地狱边缘擦肩而过,脱险后第一句却是询问后来者是否安康。哪怕宙斯再如何覆灭重毁,普罗米斯修斯之名还是在人间悄然传播。连阿佛洛狄忒都不曾怀念一人至死不渝,但这在人间却并非神话。
冥界恐怖冰冷,但反而多是孱弱的人类并不对此讳莫忌深,总有那些人宁愿前往地狱也要瞧见故人一眼。
哈迪斯深吸一口气,说了太长的话让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但对萨若汶来说,却如同被巨雷轰顶,耳膜震动犹如破裂。
最后冥王俯身,低下头,抬眼望着他问:“所以我只是想问问你,你愿意跟我分享这份永恒吗?”
·
欧律狄刻伸出左脚,小心地接触银灰色的冥河水面,河水在她脚尖荡漾开来,脚底传来的触感依旧是熟悉的寒冷而又清爽,并没有什么奇怪的触感。
和她想象中不同,这条冥河,除了看起来和她习惯的海水不同外,其他感觉似乎是相同的。
“欧律狄刻,怎么样?”俄尔普斯就站在她身边,俯下身问她。
“没事,感觉还不错。”欧律狄刻对他放松地笑道,注视这条冥河,一下有了亲近感。
她本来就是出生自海中的仙女,对于一切的水源天生带有亲近,而刚刚冥河和正常水别无二致的触感,已经打破了她对冥河天然的畏惧。
况且浸泡冥河本来就是一件对她好的事啊,一想到未来可能要被毒蛇咬死的命运她就心惊胆战,这条冥河算得上是她的救命稻草。
她如此想到,便放松了身体,尽量如往常轻松自若地踏进海里一般,踏进银灰色的冥河支流中。
“啊!”
但意外却就在这一瞬间来到!
欧律狄刻下半身刚刚进入冥河之中,还未找好着力点,刚刚沉默如镜湖的冥河却突然狂暴了起来,不知何处的波涛与漩涡骤起,银色绸缎瞬间变为了银色的风暴。
无人知晓,一条并不宽敞的河流哪里来的遮天蔽日的巨浪,但它就突然从上游涌了过来,气势汹汹,几乎让人看不到躲藏的地方,
“欧律狄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