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一片寂静。那次之后,白睿德一声不吭跑去出差,落地才发来通知,说想借这个机会让两人冷静一下。郝思加看了,白眼翻到后脑勺,白睿德每天发几条信息来问问他情况,他硬是不回,到后来,白睿德估计也有点不太高兴,信息浓缩成一条,也简短许多。
或许过段时间,一个字都不再发来,他们关系会慢慢变淡,直至成为不相干的陌路人。
想到这里,郝思加脸色愈发阴沉,用力将键盘按得噼啪响。Kate抬头望过来,无可奈何地说算我求你,你赶紧去看病好吧。
郝思加想说没事,张嘴气管堵住,连咳好几声。
这场病隔天就到,他回家体力不支,一开门就倒在地板上打冷颤。今年入冬,没人给他取暖。郝思加趴着晕乎乎地想,白睿德这次过去,会不会直接留在当地不回来了。也不是没这个可能,那自己那些东西怎么办。
……逞什么强呢,他只是不愿意被白睿德丢下。说起来,每次吵架他都只顾自己发脾气,反正到最后白睿德都会来哄他。
发火的时候,他讲话很不留情面,专挑对方不爱听的回敬。偶尔丁昭也会规劝,说我知道你只是图个嘴快过瘾,但同样的话说多了,别人都会进到心里去,你又不解释,时间长了,他自然会当真啊。
应该找白睿德好好谈一次。他不是气对方打算离开上海,而是气他不告诉自己。有问题为什么不一起解决?怎么,是觉得他没用,不配一起商量工作上的烦恼吗?
越想越头疼。带他看病吊水的丁昭见郝思加一脸苍白,说累的话你先睡会,这几瓶吊完至少还要两个小时。
郝思加时睡时醒,迷迷糊糊梦到白睿德在身边。他说头痛,那个人却没有动作。以前他这么说,白睿德听了总会帮他按太阳穴,按一会问好点没。他舒服多了,舍不得身后那个怀抱,就骗对方说疼着呢,继续按吧。
Reid。他拉住那人的手,稍微醒来一些,想起是丁昭在陪他,勉强睁开眼,却见白睿德湖水般的绿色眼睛正凝神望他。
姓丁的通风报信了。郝思加给朋友狠狠道谢。白睿德风尘仆仆,看来是刚下飞机,他安抚躁动的郝思加,“别生气了,宝贝,你还在吊水,乱动待会该出血了,我们说说话好吗。”
“你舍得回来了?”
“不要嘴硬,我是真的想和你好好谈。”
“……你说。”
白睿德最先和他道歉:“对不起,这次是我做得不对。不和你说的初衷是不想让你担心,不过起了反作用。那件事我已经拒绝了,总部那边打架,想喊我回去站队,去了免不了一堆麻烦,还是留在这里做事自由,我这次特意过去就是做正式拒绝。”
他又道:“当然,以后就算碰上有利的工作机会,在做决定之前,我也一定会和你商量。即便真的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我也不会和你分手。无论是怎样的形式,我都想尽力维系我们的关系,我的计划里一直有你在。”
郝思加憋着一口气,不言语。白睿德捏他脸:“还有一点,不要再说你是什么其中之一之类的话了。全世界我都只有你一个,你就是那个唯一,我的唯一,我也是你的唯一,好吗?你要总是这么质疑我,拿这个来攻击我,我也会很受伤的。”
他摸到郝思加脖上那枚黑色的颈环,郝思加抖两下,顺从地躲进白睿德怀里:“……我也不好,那天太生气,说话过分了,但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样道歉的说服力似乎还是不够,他闷声道:“你罚我好了,我会认的。”
“要罚的,”白睿德抚摸他后背,“不过不是现在,等你病好了再说。”
郝思加抬头看他,“要用力罚。”
这下真正消气了,他们靠到一起,温度上升,冬天恢复供暖。
往后,两人关系趋于稳定,偶有小波折也很快抚平。临近圣诞,白睿德准备回一趟慕尼黑,早些过年没回成,亲人挂念,让他无论如何也要在年底抽空回去看看。
他有意让郝思加一起,委婉提了。郝思加想了想,说年底CO2准备去冲绳,他可以翘掉outing,再添点调休,凑个大长假。
又对他挤出一句:我想和你一起去,行了吧。
相较以前诚实多了,白睿德与边晔喝酒时谈起,脸上带笑,直把朋友看得浑身痒痒,大叹:“恋爱是什么机关枪扫射啊,管你二十岁还是四十岁,撞上了不仅智商负数,还赔一条命,也太不划算了。”
“输一点也没关系,在感情里本来就没人会永远赢。”
天呐!边晔假装捶胸顿足,说你糊涂啊。
白睿德被逗乐了,笑过后,他说:“是啊,我是不清醒,但这种头晕目眩的感觉也很不错,你可以试一试,省得整天无聊没事干,只知道去惹思加。”
我谢谢你。边晔即刻摆手,“我可不想找个人互生烦恼。不做赔本买卖,我的底线,再说本人心胸宽广,海纳百川,别说一个人,放下一整个太平洋都没问题。”
白睿德嘴角扬起:“那真可惜,你少掉烦恼,也少了很多快乐。”
边晔也笑。多年好友,见解不同也无妨。快乐的事情那么多,前不久他做过另一场辅导,不清醒的人又何止眼前一个?
在爱河中挣扎的人排队都可以排去十六铺码头了,这么长的队伍,他没兴趣加入,还是做个旁观者有意思,就当连续剧欣赏。
反正不是自己做主角。他口味俗气,偏爱大团圆。老友这部快到结局,是时候转台,追下一部——程诺文,演好点啊。
边晔端起酒杯,和白睿德碰一碰,清清嗓子祝福朋友:“敬除我之外的所有输家。”
*
十二月,出发之前,郝思加问白睿德如何规划行程,特意问了他要去哪个庄园住。
白睿德有点不解,听完解释(“别人说你在德国是大地主”),足足笑了半分钟,说哪来的流言,我最多只有几套房子。不过我祖母在莱茵高有个酒庄,现在归我舅舅打理,以往每隔两年我都会去看看,这次也会去一趟,你想加入吗。
一听能大喝特喝,郝思加心动了。他原以为白睿德说的酒庄就是乡下种植园的两栋小楼,没想到飞过去一看,实足一座小型行宫,旁边大片田地树林还能骑马打猎。
白睿德介绍酒庄也会做旅游生意,接待客人住在庄园度假品酒。不过这次他回来,特意让舅舅空出几天,不接外来客人,好让他们尽情放松。
酒庄主年近六旬,与白睿德一样有双家族遗传的绿眼睛,体型健硕,由于亲自负责葡萄种植工作,终年日晒,人又黑又高。来迎接两人时,他看见郝思加,哎唷一声,对着白睿德叽里呱啦一通德语问候。
郝思加偷偷报了一个线上的德语课程,目前也能听懂几句,大概明白对方是说自己比想象中更年轻漂亮。
能被白睿德的亲人表扬,他心里还挺高兴,尾巴翘到天上。
抵达下午又见熟人:Sophia带着女友来了。女友腼腆,Sophia倒是一如既往的开朗,看到郝思加发出欢呼,跑到他跟前说我这次过来是为了餐厅考察葡萄酒,大家碰上了,一定要喝得尽兴啊。
她给郝思加使眼色,白睿德提前和郝思加说过这件事,也透露过Sophia的计划。这一年来,郝思加习惯了与白睿德的这些朋友相处,扬眉说得了吧,你肯定第一个倒。
Sophia叹息:真不可爱!
四人住下。酒庄有莱茵河作伴,造就了绝佳风土,只种植雷司令这一个葡萄品种,出产的葡萄酒有股独特的轻盈花香,偏甜,非常符合郝思加口味。他每天从早喝到晚,乐不思蜀,最后还是白睿德发话让他不要贪杯,以免喝得醉醺醺,都无暇做其他事情。
郝思加哼哼道:雷司令确实比你有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