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监王福在外尖声道:“陛下,隋阳郡主已至殿外。”
握着玉佩的手一紧,谢沉舟眼底笑意闪过:“快宣。”
肉眼可见的,平素沉稳淡然的帝王急切起来,他先是旁若无人地整理了头冠,又破天荒掏出铜镜左右照了照。
瞧得一众臣子目瞪口呆。谢沉舟这才停下动作,好整以暇道:“愣着做甚?等朕请你们走?”
众臣这才回神,一阵手忙脚乱地相继退下。
可真够狠心的。整整五年,她一次都未曾回来瞧瞧自己。玉佩在他掌心渐渐温热,犹如容栀颈间体温。
不碍事,他想。当初是他允诺给她自由,他便等得起。唇畔笑意渐浓,那双沉邃的桃花眼重又柔和起来。
谢沉舟捏着那枚玉佩,握紧。
但很快,他的笑意便荡然无存。因为前来觐见的,只有商九思同谢怀瑾。
谢沉舟尚不死心,又抬眼越过二人向殿外望去。须臾,他一张脸终于完全沉黑,周身气压都低了不少。
商九思尴尬地笑了笑:“皇兄,虽然嫂嫂未同我们一起前来,你也别臭着张脸嘛……怪瘆人的。”
谢沉舟阴沉着脸,毫不客气:“她不来,你来做甚?”
“五年未见,我怕皇兄想我呀。”
谢沉舟扯唇笑了笑,眼底如积雪冷寂:“你多虑了,现在可以走了。”说罢,他就要抬手示意王福送客。
商九思见他是真的不太高兴,也不敢再逗弄他了,连忙道:“哎呀,皇兄,亏你悬镜阁暗探众多,你竟不知晓嫂嫂也回来了。”
谢沉舟一愣。今日他为立后之事忙得脚不沾地,哪有时间听密探禀报。他脸色稍霁,却又听商九思含含糊糊道:
“只是……只是嫂嫂说离家多年,心中挂念着国公,便在沂州与我们分道扬镳了。”谢沉舟登记后不久,便下旨加封容穆为镇国公。
“商九思,”谢沉舟盯着她,意味深长地笑了。若不是商九思玩心重,又怎会缠着容栀去这去那,叫她抽不开身。
商九思浑然不知:“嗯?”
就听谢沉舟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带着你的赏赐,滚回你的封地。”
宣室殿很快重又恢复了寂静。谢沉舟深吸了几口气,颇有些茫然地揉着眉心。
“王福。”片刻后,他唤道。
“奴才在。”王福立刻堆起笑容,伸手想替他将冷茶换掉。
谢沉舟却打住了他,拿起茶盏就着冷茶就喝。他蹙眉,一时有些无措:“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惹得她不喜了?”
只有涉及明月县主时,陛下才会长吁短叹,以“我”自称。王福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说道:“依奴才看,陛下并未做错什么。”
除开每日必听密探禀报,每月雷打不动一封书信,以及某几日陛下会把自己关在含章殿闭门不出大作书画之外,实在并无任何关于明月县主的举动。
谢沉舟愈发迷茫起来:“那她为何不肯见朕?”
王福思忖一瞬,笑道:“陛下说笑了,县主自然也想见您,或许真如隋阳郡主所言,探望完国公便来见您了。”
他是太着急了。谢沉舟想了想,终究无奈道:“朕且再等等。”
可惜谢沉舟等来的却不是容栀,而是他派去沂州的密探。
那密探飞奔进来,就连忙禀道:“陛下,大事不好了。有消息传出,明月县主归乡几日,国公府说亲的媒人络绎不绝!”
“哐当——”谢沉舟手一顿,茶盏打翻在地。
他哪还有方才的从容冷静,一张脸霎时黑云密布,冷声道:“王福,即刻备马!朕要去沂州。”
……
而容栀浑然不觉,一边听着明和药铺各掌柜汇报经营情况,一边给廊下的栀子浇水。
麦冬道:“秦老夫人在宴席上提到您为她治疗火疮,那款愈疤膏销量大增,供不应求。”
流苏道:“沂州郊外培植的药材已投入售卖,过不了多久,部分药材价格应当会下降不少。”
皇城分部的掌柜喜上眉梢:“因着陛下亲笔题字,药铺这月人流比上月多上数倍。”
容栀浇水的手微顿。题字?她有些意外,这倒是没听谢沉舟在书信里提起过。
就在这时,流云小跑着走进,朝容栀挤眉弄眼地暗示道:“县主,有贵客在花厅等您。”
容栀一愣,如水平静的眼眸里有闪过丝疑惑。而后她放下水壶,微微失笑。
贵客登门,还能是谁。
她才步入花厅,便瞧见一身玄衣的男子负手而立,背对着她,她瞧不见他面上表情。
但那玄衣上深一块浅一块,显然是谢沉舟昼夜不停地往沂州赶,被露水粘湿也未曾察觉。
容栀眨了眨眼,疑惑不减:“不是说好,你不来找我的么。”当初她与谢沉舟约定,她云游四方,若是得空,便进宫去见他。但他不许四处找自己。
谢沉舟静默须臾,才幽幽转过身来。那双眼眸暗沉如深潭,紧缩的瞳仁中翻涌着铺天盖地的浓烈情绪。
他目光犹如实质,晦暗不明,牢牢锁在她的身上,一步步逼近。
容栀愈发困惑,刚想问发生了何事——刹那间,谢沉舟猛地伸出手,如铁钳般擒住她的手腕,力度不算大,但他体温偏高,灼得她腕间一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