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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第2/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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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過身去!”莫小蘋命令,“我讓你轉過來時,你再轉過來!”

寧遠聽話地轉過身去。

“好了!轉過來吧!”

寧遠轉過身來,眼睛瞪得圓圓的,嘴巴張得大大的。

光潔如玉的莫小蘋,一尊雕塑般站在椅邊,幾縷青絲漫漶在胸前,橘黃色長圍巾做披肩,搭在兩個臂彎裡,一手扶椅背,一手輕牽圍巾下襬遮蔽臍下。燈光下,潤澤細嫩的肌膚髮著大理石一樣的柔光。

“畫呀!”莫小蘋催促。

寧遠從夢中驚醒,他兩步跨到畫布前。

由於激動和羞澀,莫小蘋心跳如打鼓,兩頰燒灼似桃花。雖然是冬天,莫小蘋非但沒感覺到冷,相反,身體還汗津津的。她一動不動地坐著,用欣賞的心情看著寧遠的一舉一動。

寧遠的手抖動著,呼吸侷促,動作也生澀,他想看清她的身體,卻怎麼也看不清。

漸漸的,他穩定了,平和了,流暢了,自信了。

莫小蘋看著寧遠聚精會神地給自己畫像,心裡一陣難過,寧遠啊,寧遠,你只知道是在給我畫像,你不知道,我也在給你畫像。

2

這段時間,莫小蘋一直運用所學,對殺死寧全福的兇手進行“犯罪描述”,也就是刑警行內人俗稱的給犯罪嫌疑人“畫像”。

莫小蘋首先仔細分析犯罪現場。

從現場直接提取的痕跡物證和間接分析證明,兇手無疑是寧家的熟人,他熟知並掌握寧全福的活動規律,也熟知並掌握寧家其餘人的活動規律。儘管這個分析結論令莫小蘋很痛苦,她甚至內心抗拒師傅的這個傾向,但她又不能不接受這樣的分析結果。

令莫小蘋最費腦筋的是分析寧全福為什麼被殺,兇手為什麼要殺死寧全福?焦處長是個理性的人,不大可能因為十萬美元搭上身家性命,所以,焦處長不是兇手。

康鐵柱雖然有殺死寧全福的動機,可是他的口供應該是可信的,他敲詐寧全福的可能完全能成立,因為他生活窘迫,與其殺了寧全福,不如留著這棵搖錢樹。再有,他已經承認殺死喬納納了,小命兒已然不保了,沒必要隱瞞多殺了一個人。

誰會是兇手呢?兇手殺死寧全福不是圖財,但他和寧全福有仇,他把子彈從眼睛打入寧全福的身體,讓寧全福自己看著自己被殺。殺人後,又把屍首掩蓋上,這樣的兇手,目的應該是獲取精神上的滿足。

寧遠是搞藝術的人,他身上的藝術細胞決定了他做事具有象徵性和暗喻性。如果說,寧遠畫《荊軻刺秦王》的第三天寧全福就死了是巧合的話,那麼,寧全福死的前一天,寧遠得知了喬納納失蹤的事,難道也是巧合?

憑莫小蘋對寧遠的瞭解,這兩件事之間存在著因果關係,寧遠得知了喬納納失蹤而一家人隱瞞不報,他決不能忍受,從而導致了他憤而殺人。

寧全福死後,寧遠添了嘔吐的毛病。在測謊室回憶父親被殺和觀看《俄狄浦斯王》的時候,寧遠都嘔吐過。據莫小蘋觀察,寧遠的嘔吐不是疾病引起的,而是由於精神因素所致。

為分析寧遠嘔吐的原因,莫小蘋曾諮詢過醫生,醫生告訴她,引起噁心與嘔吐的原因分為病理性與神經功能性兩大類。

病理性原因一般由消化系統疾病引起,神經功能性嘔吐多為條件反射引起的,比如看到或想起某種景象,或因精神過度緊張、強烈的情緒激動等引起的。

寧遠應該屬於神經功能性嘔吐,《俄狄浦斯王》是一個關於弒親的故事,寧遠看到俄狄浦斯刺瞎雙眼的時候忍不住嘔吐,說明劇情對寧遠有強烈的影響,他一定聯想到爸爸寧全福的眼睛。

還有,案情分析會上,齊大庸和劉保國認為寧遠和媽媽亂倫,導致寧遠殺父。莫小蘋不能同意這個觀點,她認為,如果真的是寧遠殺了自己的父親,殺人動機又起於家庭矛盾,也決不會是因為寧遠和他媽媽之間有什麼事,而可能是寧全福和女兒寧靜的關係可能不正常。

莫小蘋仔細觀察了寧靜,雖然寧靜14歲,但是如果不提前告知她的歲數,憑她的相貌論年齡,可能誰也不會想到她只有14歲。寧靜的體態看上去完全成熟了,是個大姑娘了。這一點,師傅齊大庸顯然也有察覺,也正是師傅的察覺,才點撥了莫小蘋。

寧靜神經兮兮和驚恐不定的神態讓莫小蘋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個人,一個電影裡的人物,美國電影《唐人街》裡那個不幸的女人艾維琳。

這部美國20世紀40年代最佳偵探片,是莫小蘋在大二時上配合刑偵課收看的,故事很好看,很冷酷,很耐人尋味,看的過程中,莫小蘋覺得後背冷風,看過後,同學們大呼,“世界上還有公理嗎?”

艾維琳是大魔頭諾亞·克勞斯的女兒,她被她邪惡的父親佔有,並生下了一個女孩兒。因為和父親亂倫,艾維琳非常敏感,甚至神經兮兮的。在詢問寧靜的時候,寧靜的表現簡直就是艾維琳的翻版,也是異常敏感,神經兮兮的。

更讓莫小蘋產生靈感的是,悲慘的艾維琳成了父親的替死鬼,置她於死地的子彈,正是從艾維琳的眼睛打進去的,這,讓莫小蘋不能不想起寧全福眼睛上的血窟窿,也讓她把貪腐的寧全福與喪德敗行的克勞斯畫了等號。

還有,莫小蘋未來的“婆婆”屈麗茹的表現,也讓莫小蘋感覺不是很正常。莫小蘋從屈麗茹身上接收不到絲毫喪夫的悲傷資訊傳達,這個女人的內心很深,精神的圍牆砌得很高很厚,沒人能進入。如果寧全福真的和女兒亂倫,作為妻子和母親,屈麗茹會沒有察覺嗎?

綜合她獲取的所有資訊分析,她畫出來的兇手畫像很像是寧遠。就算屈麗茹得知了丈夫的醜行,她是一個顧體面的女人,只會替丈夫隱瞞,而奈何不了丈夫。寧靜是個女孩兒,更不會殺欺負她的爸爸。唯有寧遠。

寧遠是一個追求高潔的人,他容不下汙垢,特別是他的家裡的汙垢。當他意外發現了父親姦汙了妹妹,隱瞞家醜暴露的心態,可能促使他採取極端的辦法,殺了他的父親……

“小蘋,是不是很累?”

寧遠充滿體貼的詢問,讓莫小蘋又一次感到了周身難耐的痠痛。她已經記不起身體麻木了多少次,又恢復了多少次了。

天已經黑下來了,寧遠幾次請求她休息一會兒,她都不肯。最後,寧遠佯裝生氣,摔了畫筆,她才鬆弛下來。

寧遠抓起風衣,想裹住她,被她輕輕推開。

她雙臂一垂,橘黃色圍巾落在腳下。她從自己的腳尖開始,把自己的身體看了個遍,然後,她望著他。

她的眼睛會說話,他明白她的意思。他抬手輕觸莫小蘋冰涼光滑的肌膚。突然,他哭了。

他看著她的臉,她的眼,然後,“撲通”跪在地上,匍匐在她腳下,泣不成聲。

莫小蘋也落了淚。

她這樣做,很難,但是,她終於還是做了。寧遠是她的初戀,她愛這個人,也許,他是一個殺人犯,但她相信,他的靈魂是乾淨的,他殺人的目的不同尋常,他殺人是為了除垢,殺了人不去自首,也是出於人性,他要保護妹妹和媽媽。

“寧遠。”莫小蘋輕聲召喚。

寧遠站起來,退去自己的衣服,輕輕地,慢慢地把她擁在懷裡。

他的身體很熱,熱得能融化了她。她希望自己被他融化。

她的身體很涼,涼得讓他精神警覺。一陣痙攣,他想吐。

嘔吐的生理反應,送來了爸爸寧全福猙獰的面容,讓寧遠找回了一個暫時忘卻的意識。他愛懷裡的這個女孩兒,這個女孩兒也愛他。警察身份以及對愛情的態度,讓莫小蘋在他面前一直表現得很尊貴,也許正是這一點,讓他從心底敬重她。自從家裡出事後,他想,他和她之間恐怕不會再發生什麼了。沒想到,他不敢想的,現在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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