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殊不由想到傅谨最后说到柳棠没多少日子了,要他治一治柳棠。
他飞快地俯身瞧一眼柳棠的面色,印堂发黑,面无人色,再扣信脉门。
这一听脉,他惊得非同小可。
柳棠的脉象太怪了!
说是微弱,却时有强音;说是有力,却在最弱时几无博动。
这般的忽强忽弱,就好似上一刻还是春秋鼎盛,下一刻便是垂危之际。
为何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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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棠仍是俯地不起,童殊这一回蓄上了力,费好大劲将柳棠拉起,顾不得与柳棠解释,拉开柳棠的双臂,垂首贴着柳棠胸口就去听柳棠心跳。
这心跳也是怪极,忽快忽慢。
最快时似要破膛而出,最怕时又如死人般静止无声。
实在太古怪了。
好在童殊读经甚广,上邪经集阁中不乏有此记载,这般怪象大多与经脉或是金丹相关。
再探经脉,亦是怪极。
柳棠全身经脉似堵似疏,堵的地方像死人,疏的地方甚至又比真人的经脉还要通达!
童殊忙又抬掌按在柳棠丹田,去探柳棠的金丹。
等将脉息、心跳和金丹皆诊过,童殊心中一沉,柳棠不仅身体极怪,修为也是极怪。
尤其柳棠的金丹,更是怪中之怪。
那金丹竟似早已到了晋悟道境的成色,到了这般境界,柳棠晋真人几乎是水到渠成的。不怪乎之前柳棠有挑冉清萍的实力,真人对战上人,若是战术得当,也是有一线生机。
可是不知为何,柳棠的真人金丹竟弥漫着一层死气。因那层死气在,使金丹的运转迟滞,生生将一颗要晋真人的金丹给裹狭住了,将金丹越勒越紧,大有将金丹勒得停转之势。
柳棠身上凶相比吉相多得多,物反必妖,如此怪异,是祸不是福。
料定此节,童殊心中生起又要痛失亲人的不祥之感,他脸色霎时苍白,牙关轻颤,哽声道:“师兄,你不能有事,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我不能再失去亲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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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棠茫然地呆立当场,他被童殊拉开双臂,保持着张开手的动作,低头看童殊黑色的发顶,他胸口处贴着童殊的脸,童殊的气息扫在他近身,随后一掌温热按在他腹部。
这样的姿势,依赖而亲密。
就像小时候,他抱着耍累的小殊走在回北麓小苑的山路上一样,早就做习惯了的动作先于他意识动起来,他合上手臂,将童殊环抱进怀里。
童殊一愣,感觉到一双手搭在他肩头,而后那双手用力收紧,将他往怀中按去。
童殊与柳棠虽无血缘,亲比兄弟,这般的亲近幼时和少时常有,年长后有了分寸便少了。
这般的怀抱,瞬间就将他拉进了少年记忆,他印象中最后一次柳棠抱他,是他十六岁那年差点在水牢淹死,柳棠最后不知如何进了水牢将他从水里抱起,送到了北麓小苑。
他那次大病一场,高烧不退,最后的记忆就是柳棠温暖而有力的怀抱,和煦的灵力将那水牢里冰冷的水气尽皆驱散。
北麓小苑的亲人,尚在的,只剩下柳棠了。童殊伤感地张开手,回抱住了柳棠。
柳棠得了他的回应,眼中的迷茫又散去一些,麻木的脸上终于有了少许生动。
他艰难地挣出一丝清明来思索该如何对待怀里的童殊,郑重思索片刻,而后他僵硬地,轻轻地哼起了从童弦思那听来的《劝我儿》,一下一下地拍着童殊的背。
尽管现在的童殊早已成年,不需来这般对孩童才做的安抚,可失了神智的柳棠还是将童殊当成了那个兄长呵护下的弟弟。
两个人,终于穿过阴谋与岁月的阻隔,放下了介怀,拥抱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