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院里的钢琴有安装脚踏辅助,时熠虽然腿短,但很轻松就能踩到踏板。
时爸时妈刚跟上来,没有进门,而是就站在外边远远地看,因为他们怕有孩子也许低落,会产生一种“时熠有爸妈陪伴、而自己没有”的感觉。
时熠轻轻吸一口气,将两只小手搭在光洁的黑白琴键上。
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摸乐器了,在别的孩子还磕磕巴巴学着《小星星》的时候,时熠就开始弹《小星星变奏曲》了。
当流畅的钢琴声响起,活动室里在闹腾的孩子都安静了几分,一双双眼睛都被吸引过来。
小小钢琴家踩着踏板,手指灵活地在琴键上翻飞,陆景明从书页间抬起双眼,听出来是很经典的《小狗圆舞曲》。
小男孩弹得十分投入,卷翘的发尾随着他的脑袋晃荡起伏,陆景明注意到,对方就连肘关节,都是光滑粉嫩的。
窗外的阳光正好笼罩着他,而陆景明却独自坐在背光的位置,好长时间都移不开视线。
说不出是向往还是艳羡。
时熠将一曲弹完,学着爸爸的样子,双手下沉,人同时抬起头,听着整个活动室里的老师和孩子,都在为他鼓掌。
他很快害羞得脸红起来,但还是回过头去,找绿色眼睛的哥哥,想看看他有没有觉得很厉害。
但他只看见了对方收起书,默默起身离开的样子。
好吧。时熠衔着唇珠,转回来多按了几下琴键,失望得脑袋垂下去。
陆景明则是走出活动室,向着卧室走去,他其实是想起了自己有一个八音盒,正好是钢琴形状的,想拿去给那个毛卷卷的孩子玩玩,这样就算是道歉了。
但当他推开卧室的门,他一眼就看见了几个十二三岁的男生,正在吹他藏好的牧童笛。
不仅如此,还有人在翻找他的书包,倒出了他的作业本。
“啊!陆贱民来啦!哈哈哈哈哈哈!”男生们大笑,没有半点儿做坏事的心虚。
陆景明直接冲上去,伸手抢自己的牧童笛,这些人比他个子都高,将牧童笛举起来,陆景明就抢不到。
“来啊,跳起来啊,碰到了我就还给你!”对方猖狂地说。
“你们在做什么!”一个尚且稚嫩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卧室里几个人同时转头,眼看着门口站着几个豆丁大的小孩儿,他们都手拉着手,眼睛里透露着恐惧的神色。
只有毛卷卷的时熠跑了进来,伸手挡在了陆景明的身前:“你们不可以欺负他!欺负人是不对的!”
他似乎忘记了今天早上,自己才刚刚被欺负过一次。
陆景明愣怔了一秒,听见几个男生笑得东倒西歪,赶紧伸手拉过时熠,怕他无端受到什么牵连。
这些人疯起来连老师都敢打,根本不管对方是多小的孩子。
“小弟弟,你想保护他呀?”几个男生指着陆景明,时熠更坚定地将人拦在了自己身后,因为妈咪说过了,拿手指人是很不礼貌的。
这几个人肯定是坏人。
坏人们伸过手来,正想要将这小不点一把拎起,陆景明的心狠狠揪紧,同时伸手要护。
但时熠先他一步,恶狠狠张开了嘴——
那是穿透力极强的怒叫,孩童的声线本身就尖,一瞬间所有人的心都在颤抖。
这就是传说中“你长大不当歌手真是可惜了”的声音。
要伸手抓他的所有人迅速缩了手,拼死捂住自己的耳朵,只有陆景明一个人反应极快,抱起时熠就赶紧跑。
一直跑到昨晚的楼道,他才将人放下,在紧张与疲惫中喘着气——时熠比他想象中沉多了,而他自己本身就是个小身板。
时熠落地,问的第一句话就是:“他们为什么欺负你?”
陆景明看了他一会儿,开口说话:“我不知道。”
“你要告诉老师,还要告诉爸爸妈妈。”时熠很认真地教他,“还可以告诉警察叔叔,告诉可以帮你的人。”
陆景明沉默,他没办法向这个孩子解释,告状的结果可能是被变本加厉地找茬。
夏季是比较安全的季节,因为衣服穿得短,他们不敢揍太狠。
“如果你很危险,可以咬他们。”时熠张着一口乳牙猖狂道。
面前的少年却在这时候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原本清冷的眉眼都舒展开来,看上去和普通的同龄孩子没有任何区别。
“谢谢你。”陆景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