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盖上放着满满一袋子的干馍馍,傅明恕思忖好久,才把摸向口袋那盒药片的手转至这些卖相实在不怎麽样的干粮。干馍馍是挺硬的,甚至刚吃的人会容易被它划到口腔内壁。但他吃了几个後,胸口那股烧心灼热感还真的减退不少,原本像是蜷缩着的胃部也渐渐舒缓开来。把视线从电视里的综艺节目移开,他瞥了眼厨房里背对自己的身影,没有发觉地扬起了嘴角。
陈序给他做了一砂锅的青菜肉沫粥,关火的时候还撒了点白胡椒在上面,一是为了增鲜味,二来也是胡椒暖胃。
“本来想做海鲜粥的,海鲜也容易熟,但想想这东西寒凉,你胃不好估计吃下去不会舒服……”陈序叫他拿了个桌垫後,才把那锅滚烫的粥放上去,“拿个小碗,你盛出来吃。”
傅明恕起初没理解,就说:“不用分食了,就着锅子吃。”
陈序却是愣了一忽,随即笑着问他:“你打算跟我一起吃?我原本是想盛出小碗後凉的快一些,太烫了对胃很伤的。你不是医生吗,怎麽连这点科学知识都不知道。”
被揶揄了一顿的傅明恕捏着勺子一言不发。
过了会儿,盛出来的一碗放在了他的面前,陈序却不在他跟前蹲着,转身又去厨房忙去了。片刻後,里边儿已经传出了小家电高速运转的声音。
“你还要做什麽?”傅明恕不解。
陈序却没急着回答,而是把绞肉机里的肉沫倒出来,打上一颗鸡蛋,又舀了半勺细盐巴,双手套上一次性手套後开始在那边捏巴捏巴。
他边捏边说:“我给自己买的馄饨皮……刚才看你冰箱里也没个存货,就想着把这些先包了放你这儿。你要是上班来不及或者下班太晚不爱煮面条吃,就煮馄饨,到时候碗里放点紫菜条丶小虾皮……把煮好的馄饨放里边吃就可以,倒点醋倒点香油,滋味绝佳!”
陈序丝毫不觉得自己是在付出,他甚至乐在其中,哪怕这会儿已经快要十一点钟,而他也是一个有正经工作需要早起挤地铁的社畜,他还是极其耐心地包着手里这一个一个的馄饨。
谁知傅明恕却说:“不用了,等会儿你包了自己带回去吧。”
说话的人知道自己残忍,可他这麽多年已经隐隐有了底线,于是继续道:“你晚上给我煮这锅粥……我挺感激的。你不需要照顾我,你没这个义务。”
或许是耳朵错听了,他竟然听到了厨房那边动作一顿的声音。等他仔细去看时,却发现刚才那些话好似不是跟陈序说的,因为那个人仍然在吭哧吭哧地做他的事。
这种气氛下,傅明恕肚子再饿也有些难以下咽,他堪堪吃完一碗,拿着空碗进厨房洗的时候又残忍了一次:“很晚了,你回去早点休息。”
被人两次要求从这个地方出去後,陈序才开始有了委屈。他想不通为什麽傅明恕连一份馄饨都不愿收下。
“你到底在害怕什麽?”他忍不住道。
这下却换傅明恕不说一话。他放下碗勺走了出去。
“吃我一碗粥和一顿馄饨至于让你有那麽大的压力吗?”陈序的牛脾气上来了,他甚至都想上去拦住对方。
傅明恕还穿着外出的那身衣服没换,进家门後,他被陈序“照顾”的没了自己这麽多年保持的习惯。轻轻叹出一口气,他转身对陈序说:“然後呢?吃了你做的饭,被你好好的照顾了之後,你会怎麽做?”
“什麽怎麽做?”
“离开吗?”傅明恕却是噙着笑意就这麽直接地戳中了陈序最不愿意触及的那些回忆,“你其实是不是一直都是这样?对一个人表现出关心,然後等到了对方放下心防,对你无法自拔的时候你再毫不留情地放弃?其实你现在不必把姿态放得这麽低。这几天我也想挺多的,觉得大家都是有缘再聚,现在又是邻里关系,不需要搞得老死不相往来,而且你对蒋樱挺好的,就算是为了她我都应该大度点,跟你做个朋友。”
他看到陈序已经把那两盘馄饨收起来了,也知道自己这些话说出去後意味着什麽,但他还是说了,“做个普通朋友吧,你过好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生活要继续……陈序,那时候我还小,有些话你可能听起来觉得很好笑,但都是误会,其实我对你不了解,你也根本没相信过我,所以把那些好的坏的都忘了吧,做人还是要向前看,”
听到这些话,陈序下意识的动作就是微笑,再勉强,再难受,他都掐着自己的肉说要笑。就算笑得眼眶里都要泛出泪,就算笑得傅明恕都皱起了眉转身进了卧室,他告诉自己还是要笑……
十几分钟後,傅明恕洗完澡从卧室出来。只见外间的灯都被调成了自己平时最习惯的样子。他又去了厨房,厨房不管是台面还是水槽里的碗勺都被收拾干净了,而陈序的身影早已不见。
傅明恕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在厨房里站了片刻,然後才像是打赌似的去开了冰箱门。果不其然,冰箱的冷冻层里放了两盘被码得整整齐齐的馄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