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三天後回去上班,发现邵昱嘉看着比他更像是大病初愈的人。中午一起吃饭的时候,陈序还近距离地发现了这个人有一只眼还出血了。
“你要不要紧啊?”他有点吓到了,“我不在你是熬了几个大夜?”
邵昱嘉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说:“熬什麽大夜,纯粹是家里的事。”
“怎麽了?”
邵昱嘉原本不想说。跟陈序这样的朋友插科打诨是一回事,吐露心声是另一回事。但他实在是憋得慌,忍了大概半顿饭的时间後他就把事情都说了。这事概括起来就是他现在这个女朋友一直不被他家人接纳,理由无非就是外地人丶没有固定工作,前天他说带人回家见个面,结果一顿好好的饭他家里人竟频频给人女孩子下马威,一顿饭闹得很不愉快。
“你说,为什麽他们就非得以有没有工作来衡量人?她一个女孩子从上个公司离职了,现在好好的在家做自媒体,简历同时也在投递,又不是说就靠着我来养她……”
陈序:“你说得对。”
“是啊,再说了,就算什麽工作都找不到,就做自媒体那又能有什麽呢?现在谁都想挤进这个行业,真能干起来那赚的难道不比我们这些牛马多?要我说就是老一辈目光短浅丶思想保守……”
陈序喝了口冰镇的果味汽水,继续点头附和。
一顿饭上的吐槽原本都以为就这麽过去了,可不想隔天晚上九点多了,陈序在家撸猫享受美好的独处时间时却接到了邵昱嘉的电话。那头问他能不能来一院急诊一趟,他女友当着他父母的面吹掉了一整瓶红的。
不想现在的人都习惯了“以死相逼”,陈序换上衣服叫了辆出租车到了那儿。
“现在人怎麽样?”陈序一眼就见到了双手痛苦捂脸的邵昱嘉。
“中度酒精中毒,刚才催吐了,现在在输液……”邵昱嘉似乎还没回过神,讲话的时候眼神还在飘忽。
陈序好歹松了口气,又把人叫出去在急诊室外面的花坛这儿分了根烟递过去。
“冷静一下?”他问。
邵昱嘉接过的时候面色沉郁。
火也是陈序帮忙点燃的。
“怎麽回事?你爸妈说什麽了,她怎麽就非得吹瓶才能对付过去。”
邵昱嘉狠狠抽了两大口才开口说:“上回饭没吃成,这次她就说再请一顿……她来组局。结果饭店都订好了,酒也带了,但我爸妈没出现。我都跟她说算了,等这段时间俩老消了气再去邀请,但她突然跟魔怔了一样,一定要晚上就把这顿饭吃成,然後她就带着酒上我家去了……”
陈序夹着烟没怎麽抽,他感冒刚好,还不是很能承受尼古丁的味道。
“那你就不拦着?”
“我冤枉啊,我哪知道她拿酒去我家是当着我爸妈的面吹瓶的……”
“那你好歹在她喝第一口的时候就给挡下。”
“……不是,我怎麽挡啊……”
陈序也没心思抽烟了,他把烟头摁灭在垃圾桶盖上,说:“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你知道我这个人从来不管闲事,但既然你晚上把我叫出来了,我觉得我也不能什麽都不问就走。”
“啊,你说吧。”邵昱嘉很少看见这样的陈序,所以也觉出了自己今晚这一举动的冒昧。
“你要跟她走下去吗?”
邵昱嘉看着像是被这个问题的严重程度或是陈序的较真劲儿给吓住了,但嘴上还是支支吾吾地承认:“这……这肯定……”
“那就什麽都别想了,你陪她挂完水,自己这边安排好饭,让你爸妈再去一次,两边的人好好坐起来吃一顿丶见一次面。”陈序拍拍他的肩膀就要走。
他们离急诊大楼的门口很近,因此稍一转身就能看见走道上来往的医生患者。陈序就是这麽馀光里一扫,便马上发现了一人熟悉的身姿。
医院走廊上的灯算不上明亮,却刚好可以照见一个稳步走来的人面上的五官和表情。傅明恕今天原本是六点就可以下班,走路到停车场的路上却接到值班医生电话说要做一个急诊手术,于是从七点开始又在手术室待了两个小时,直到现在才彻底结束丶准备撤退。
大夏天里,他边走边喝了一口贩卖机上买的矿泉水,白大褂的袖子则捋至肘腕处露出漂亮的小臂线条。因了匆匆的步伐,衣角也随之翩飞。下午至现在这个一直没有进食的身体状态把积累的疲累都堆在了脸上,以致于陈序撞见他叫他名字的时候,他脸上那点疲乏之馀的严厉还未来得及收起来。
“……你怎麽在这?”话说完,又意识到这是急诊大楼,傅明恕不由得开始上下打量起陈序的身体。
陈序当然发现了,他掩盖内心的窃喜,说:“我没事,陪朋友来的。”
第三次见到傅明恕的邵昱嘉这会儿也被医生傅明恕给震到。八年前他就在想这个人不该是那副落魄样,到了如今这一刻才有了一个具象的概念,没错,这样在自己的岗位上发着光的模样才是这个人应该拥有的人生状态。
如此心境下,他竟出口叫了傅明恕一声“傅医生”。
陈序面露惊讶,又有一丝想遁入地下的尴尬,心想邵昱嘉这个傻逼今晚是不是真的神经错乱了,干什麽一本正经地叫傅明恕是傅医生。
傅明恕却是很快接受,“家里人?”
邵昱嘉说:“是女朋友,喝了酒,中度酒精中毒。”
“哦,回去好好休息,尽量待在她身边观察後续情况。”傅明恕一板一眼地下了“医嘱”後就要离开。
陈序看了,马上跟邵昱嘉作了个打电话的手势,然後就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