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婉兒見過各位郎君。”上官婉兒淡定回禮，儀態甚是端妍。見到武則天不由自主的微笑頷，一旁留意的宋玉頓時感覺到她是在對婉兒報以讚賞，是那種沒丟她人的自得。

“太平，這位是你的大表兄承嗣，那位是你二表兄三思，後面的是攸緒、懿宗、攸寧。”

武三思？當聽到武三思這個名字時，宋玉不由得落力打量了好幾眼，這個前世裡被自己一劍刺死的武三思此刻約莫二十幾歲的年紀，完全沒有前世後來那股子貴氣和飛揚跋扈，渾身上下散著一股鄉巴佬的氣息，比他身邊的武承嗣少了許多分的機靈，不過這兩兄弟倒是長得儀表蕩蕩，有一副帥哥的好面相。

武懿宗卻是生得面目醜陋，臉上還長了好些豆子，宋玉很是不喜，倒是多看了他身邊微低著頭沒有抬眼正視的武攸緒幾眼，武攸緒有種屬於李旦的氣質，適時合禮，與人看過一眼之後便沒來由信他無害的恬淡。

武攸寧的年紀不過才十幾歲，這名字讓宋玉反覆唸叨了好半天，硬是沒有想起在哪裡聽過，但卻又似乎前世裡跟他很熟的感覺。

武家這幾個兄弟各個不同，不過眼神裡都有著對隔桌李家人的羨慕和殷勤，甚至還帶了些唯唯諾諾。宋玉暗暗感嘆，不知這一世李武兩家人還會不會如歷史上那般爭鬥不休，近乎相愛相殺。

“呵——！我說兄弟們，她不過是個獲罪的宮婢，還是咱們姑母開恩允她免了她的罪奴身份，你又何必用娘子稱呼？自貶身價！”武承馨不屑的冷哼不合時宜的響起，若無其事的端起桌上的茶杯啜了一口。

武家眾人尷尬的收回目光，互相張望著。

“啪！”的一聲巨響，眾人愕然看向宋玉，只見她冷然的站起身來，桌前的茶碗酒杯都被震得東倒西歪，她臉色陰鷙的指著武承馨道“你說什麼！再說一遍試試？”

“太平！不得無禮，給我坐下。”宋玉看到武三思，本就心情不美麗了，乍然聞聽武承馨口出惡言，差點暴走，要不是武則天出聲喝止，只怕就要挽起袖子上去揍她。

“母親——！”宋玉不服，瞬間黑了臉。

武則天揮手打落她指向武承馨的手，喝道“你給我坐下！”

宋玉吶吶半晌，又氣又急，憑什麼要幫著武承馨？她實在不明白，武則天到底是有多寵這個侄女的。上官婉兒察覺不妙，暗暗拉扯她的衣袖，要她坐下來，宋玉猶豫良久，饒是氣憤的盯著武則天，卻也只能坐回去，扭頭衝武承馨含怒而視。

武承馨掩嘴笑道“呵呵——！太平你為何如此激動，好歹我也懂得打狗也得看主人的不是？”

李顯咕咚一聲，自言自語的道“婉兒才不是呢，我看有些人倒挺像狗的。”

上官婉兒轉頭看著他，略微的有些詫異，因為李顯平常很少頂撞人的，今日卻是為了自己，又撇見李旦在桌下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抬頭見到他們不約而同送來一個迷人的微笑，心中不免一驚，強制定了定心神，覺得今天這些皇子郎君們看自己的眼神裡都透露著古怪。

“指桑罵槐是吧？”宋玉深吸口氣，雖不知小太平跟這女的怎麼了，但現在這女的算是得罪了她，不過剛被武則天喝斥，只得橫眉冷對的斜眼兜著她。

“阿姐，你這樣講似乎有些不妥呢。”武攸寧本想插一句口，卻聽武承馨嬌媚的甩過一個眼神道“有何不妥？瞧瞧今個兒坐在這兒的都是些什麼人？她憑什麼？”扭頭送給上官婉兒一個挑釁的眼神續道“嘖嘖——婉兒，你可真是好本事，不知你用了什麼法子唬的這些哥兒們都為你說好話呢，好像顯得我沒有容人之量了，改明兒你可得傳授我兩招。”

上官婉兒知道她並不是在刻意針對自己，而是在和太平較勁，她想乘機羞辱也是無可厚非，誰怪自己確實也算是個奴婢呢？上官婉兒抿嘴不語，只是淡淡的看著她，並不接話。

“武承馨，小心你的嘴。”是不是做了好些月的十幾歲少女，在令月閣，在武則天面前怎麼裝純賣萌撒嬌那是自個兒歡喜。宋玉深吸口氣，眸底寒芒一閃，不給點顏色與她瞧瞧還真把自己當小姑娘了。

這回輪到了武則天拍桌子了，她怒道“都給我住口！好好的家宴被你們弄成什麼樣了？也不看看自己什麼身份，自家人窩裡鬥，讓那些娘子們看笑話嗎？”

眾人被齊齊訓了一頓，默默地都不敢做聲，武則天掃過他們語重心長地道“我平日就教導你們要和睦相處，兄弟姐妹之間要友愛互助，瞧瞧你們剛才什麼樣？難道要聖上知道了來說我這個做母親、做姑母的管教無方？”

眾人都恭敬地答道“兒臣（侄兒）知錯！”

宋玉也不得不隨了大流，這次的爭吵擺明了大家對武承馨都很不滿，包括武家的兄弟。當一切告一段落得時候，誰知武承馨竟然突然哭了起來。

她提著衣袖擦拭著眼淚，嗚嗚咽咽的抽泣起來，令在場所有人都好奇的看向她。

“你哭什麼？”武則天的語氣有些不耐煩。

“我覺得姑母好偏心呀，再怎麼說我也是您孃家的人呀，您的侄女兒呀，您這麼說，好像都是我的不是了。姑母，我本是您的親侄女兒，您卻把我送給那賀蘭家，還改了姓，姑母，我這一切可都是為了您吶！”

這幾句話讓知道內情的人通通眉頭大皺，武三思拉了拉她的衣袖卻被她扭身撒開。無意間，宋玉看見武則天眼中精芒一閃，凌厲的眼神死死地盯住了武承馨，頓時心中一顫。

武則天晦疑莫測的目光一閃即默，只聽她淡淡地說道“你還記得你現在叫賀蘭承馨，你這也算是給榮國夫人積福報，姑母倒是要多謝你了。”

武則天言語中的不耐聽者明瞭，還帶了些警告的味道。宋玉微微挑眉，算是明白了其中內裡，那賀蘭家的兩個兄妹也不知道是不是給武則天干掉的，武則天沒過繼個男丁卻是用的侄女，其中意味深長，反正賀蘭家終武承馨這代就絕了後。

武承馨微微一愣，隨即抽提的花枝亂顫，像是狂風中搖弋的花朵，武則天的眉頭皺的多厲害，她就哭的多厲害。

“姑母，您要是嫌侄女兒在這宮裡礙著了，就遣我出宮好啦。”

“你自己沒腳呀，要走趕緊走。”宋玉脫口罵道，這武承馨原是仗著武則天對其有所虧欠，簡直放肆得很。上官婉兒強拖著她的衣袖阻止她說下去，怕天后快要爆的怒火殃及到她的身上。

“姑母您瞧，自進宮後，我和太平有過一句話的嗎？……這婉兒進宮才沒多久呢，您就百般照拂，您忘了她祖父上官儀的廢后詔書了麼？”

這是威脅，賀蘭氏竟然敢威脅於武則天？宋玉餘光瞄到上官婉兒渾身一震，也不管那麼多了，赫然拍案而起。縱觀在場的所有子侄，無不低垂這頭，用著一種莫名的眼神斜眼看著武承馨。

上官婉兒偷覷到武則天聽到這句話時眼中寒芒乍現，不由心神俱顫，進宮數月，從不敢提及關於祖父的事情，或許自十四年前宮中已無人敢再提及。宋玉憂心忡忡的看著她，害怕她察覺到了什麼，聰明的婉兒自是能夠聽得出來上官儀的死是有□□的。

空氣瞬間凝固，船內安靜的只聽見沉重的呼吸聲，氣氛陡然間壓抑的令人喘不過起來。武則天一動不動的盯著武承馨，緩緩地嘆了一口氣，卻是說道“賀蘭，時辰不早了，你先回宮去梳洗吧。”

宋玉還站在那裡，不明白武則天的意思，但是從她淡漠的語氣中，似乎感覺到了她死寂般的沉默。武承馨突然停止了哭泣，赫然抬頭看向武則天，武則天提起手來，這才擺動了一下。

武承馨擦了擦眼淚，沒再說一言，轉身上了小船。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宋玉不禁暗自思索，偷著眼不斷打量著一臉淡定的武則天，深覺老孃這好像是被激怒了，絕不會這麼簡單就放走武承馨的。

再看李旦等人，才現李家的皇子向來厭惡那女人，而武家的郎君此刻竟然頗有默契的根本不去看一眼他們的姐妹。武承馨的離開，竟是讓大家暗地裡都鬆了一口氣。宋玉暗暗奇怪，又不知武則天到底對武承馨是什麼態度，究竟是怎麼回事，只好又坐了下來。

一直沒有出聲的李賢這時端起酒杯，遙祝武則天道“母親，兒臣祝母親萬壽無疆。”

眾人回過神來，紛紛舉杯對武則天說道“祝天后萬壽無疆！”

李賢緩解了氣氛，武則天自然順應著，笑逐顏開地道“今日是上元佳節，大家難得相聚，來來來，都別愣著，離戌時還早呢，都吃些東西，這些東西，可都是司膳房特地為上元佳節準備的，承嗣、三思，你們幾個剛來沒多久，可得好好嚐嚐這宮裡頭的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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